由打本世纪初开始,国内各城市蓄养宠物的禁令逐渐解除,人们养的宠物就不再局限于猫了。看看现在的社区,养狗者远多于养猫者,这也难怪,狗这小东西就是比猫招人疼。 6 B' F5 \% K, n" y5 l0 b( h' U
, I, q: `9 R V 笔者到农村插队的时候,第一年是住在我们队的出纳家里,他腾出西厢房给我们四个人住。在他家的后面的院子里,住着他的本家哥哥,也是我们村的书记,当时书记家也住着四个知青,我们来自一个学校,就这么前后院住着,晚上一块儿串来串去地打打扑克、聊聊天地打发着日子。记得刚到的时候,书记家有条小狗,农村的狗也不讲究什么品种,那狗属于再平常不过的狗,在当地被称为“菜狗”。当时农村的狗不像现在城里人养的宠物狗,主人会按照性别秉性给起个好听的名字,那会儿的狗们大多没有名字,主人召唤时嘴里会发出特殊的声音,狗们凭着这声音就能识别自己的主人。 " P" d0 P5 v" N: F# _
% F& C7 o/ k! ?- {% D 那是一条公狗,经常随着住在书记家的知青到我们这儿串门儿,我们也没少拿窝头、馒头喂它,赶上食堂吃肉,哥儿几个会省下几口肉汤,用馒头沾肉汤给它也开开荤。按说书记本人是不缺嘴的,村子里三百多户人家,谁家一年没个事儿,办事儿的时候书记是第一被邀请人,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得有二百多天不在家吃饭。可书记家的狗就不同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跟着书记走东串西地吃喝,所以它就整天跟着我们。
" q' o: H x1 N% p" t- j! l $ P0 [4 P6 d# G" i$ K: _2 U- Q
这狗和人一样,越吃越馋,一般人家儿的狗都和猪混在一起喂养,是吃猪食长大的,它可倒好,见到猪食看都不看,绕道走。这狗也是没名儿的,叫它的时候,我们就吹口哨,虽说8个人的口哨音调不同,在它的脑袋里倒成了统一的指令。我们曾经试过,村子里的人吹口哨它就不会搭理,当然如果那人手里拿着吃的东西则另当别论(白薯除外)。可以说,自打我们进村之后,这狗除了书记家的人外,还有了8位主人,在狗的心目中,这8位主人应当是平起平坐的,可偏偏有一位蔡姓知青认为这狗跟他最亲。 4 w% F9 _0 T* m: O
# g: R* X& D) G' h) g- A 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头天夜里就下雨,天亮时雨还淅淅啦啦地下着,这正应着当地的一句顺口溜 — “今天天气灰不楞登,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刮风没有下雨好,(旁人白:“咋地?”)下雨不出工”。待吃过午饭,哥儿几个闲得发呆,准备叫后院的人过来打会儿扑克的时候,蔡某带着黄狗串门儿来了。这厮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嘴欠,好招个猫、递个狗地跟你逗咳嗽,可到了真跟人家掐起来的时候,他那话茬儿又常常跟不上了,憋个大红脸那是常有的事儿。他进门坐下之后,也是没话找话,拿狗说事儿,又白话这狗跟他怎么亲近。这话我们听过多少回了,不以为然,可实在是无聊之极,就只能拿他开涮。我说你丫别吹,我10分钟就能教这狗学会一种本事,他问什么本事,我说你等着瞧。
9 h, D* ?( _& v& K2 v; Y8 S) f* v
2 j+ [1 N6 Q( ^! { h 我从躺柜上的碗里抓起一个中午剩下的馒头,带着狗就出了门,众人要跟着,被我拦下了。出门之后,天上的雨已经停了,街上看不到一个人,静悄悄的,可能大家都在趁着连阴天儿补觉。我把黄狗带到离家百米处,让它蹲在地上,我则后退十米开外,掰下一块馒头,扬起手让它看看,然后放在地上,同时叫着蔡某的名字,那狗即刻窜过来,一口把馒头叼到嘴里,我再后退十米,重复上次的动作,如此反复,直到退到了屋门口。我让黄狗等在门外,进屋后大叫一声蔡某的名字,话音刚落,黄狗已窜入房中,如此四次,屡试不爽,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再看蔡某的脸,可就红了,但嘴还硬,非说如果叫我的名字,黄狗也有反应。我说那你就试试。待他连叫三声,我们隔着窗玻璃往外看,那黄狗并无任何反应。这下子把大家的鼻涕泡儿都乐出来了。从此以后,蔡某再也不提与狗如何亲近的话题。 " B( h7 _3 j1 E( h1 ]
! O, g3 p, X) [. K* n 到1975年根儿的时候,我的这群哥们儿都回城工作了,我也去了村办小学任代课教师,并把家搬到了大队部。队部是一排新盖的瓦房,位于村口,周边没有住户,那个时候风闻有邻县知青结伙盗窃的事情,夜晚一个人住在队部,确实有点瘆得慌。当时伴随我的,除了一把壮胆用的铁锹,就是这条黄狗了。 6 h R: o8 n4 U" B# e
[# V. Y3 N& ]) O* m' S
每天晚上备完课回家,路过书记家的大门,就吹哨唤它,几秒之后,它已经跟在身后,有几次吹哨之后不见动静,待走到队部时,发现它已经蹲在门口等候。说起来亏心啊,那时对它的陪伴我所能作出的回报,仅仅是一个馒头或者一个窝头。久而久之,招来了书记媳妇的抱怨,她说这狗是“白眼儿狗”,不认家了。我说这没办法,这毛病是它还是崽儿的时候落下的,谁叫你们家招那4个知青住着呢? & h# c2 ?- `3 V$ D( D' U1 `6 h
# h. @/ V9 p& e2 L# {0 W
到1976年年底我离开村子的时候,黄狗已经三岁多了,站在村子里同类们中间,颇有“鹤立鸡群”的架势,它的体重估摸有六、七十斤,那黄、黑相间的毛油光水滑,隐隐泛着缎子般的光。它与新来的知青也相处甚好,但是似乎不爱搭理村里的人。回城的那天,学生们、老师们、知青们、村干部们都到村口送我,黄狗也在其中。跟人们握手告别的时候,我这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到了最后我抱住黄狗的时候,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车开之后,我从后窗里看到,它跟着车跑了足有一里多地。
# `3 H/ `# z9 z$ {) {
P/ z; a6 d! H2 F7 r 时隔六年,我大学毕业后回村访友,问起黄狗的下落,书记说那狗在我走后一个月就丢了,有人看到它跟着一个知青模样的人往东边王庄子方向走了,后来他去王庄子找过,那村的人说没见过这么个人,也没见过这么条狗,黄狗就这么消失了。现在想起来,是我们害了它,如果我们不是整天冒充它的主人,它可能会在真正的主人家忠于一只狗的职守,也可以因此而得以在那个家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如果它不是把我们视为主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跟着那狗日的知青离家出走。在那狗日的眼里,黄狗可能就是一顿佳肴,更何况是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在人们眼中,苍蝇再小恨不能都是一块肉,更何况它呢?
, l4 A& U4 P* H6 v. t! [: _ 3 H# t9 B: A" ]1 X$ l1 ?
那个狗日的知青!那个狗日的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