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A5 V E# P! M" u4 ^( M
0 c; x$ y" o- \3 j3 b! k) E; n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着现而今的北京越来越不适合人住。
6 q5 e. P1 T" `) \7 k* w% y6 U 这想法我没往外说,也不敢说。因我确实还没攒够买电动轮椅的钱,顶要命的,我还不知道霍金平时究竟怎么生活。没了样板,注定挨完生活不能自理之揍的我确实要给别人添不少麻烦,而这麻烦多少的总会令我不安。 ! _9 B- v' [) i3 p6 H
我曾经深究过这种想法的来源,找来找去,抓一大把麻回来。二奶奶早上那边享福去了,所以我抓瞎,不知道怎么捋裤腿往掌心里啐唾沫让那一掐子麻眨眼之间变成麻绳,有麻绳就不发愁捆东西,我没麻绳,挓挲着俩手还找不着要捆的物件儿。 6 x+ x: C8 E/ u" t, H7 i% Q! H
首先说这到处都是人就让我纳闷。哪来的的那么些个人呐?早晨五点钟,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按捺住那一小点兴奋劲儿轻手轻脚猫儿似的洗脸,刷牙时候免不了来一段二黄导板给自己伴奏——当然是在心里,并且说:你们睡懒觉我遛早,你们醒了我坐屋喝茶给你们腾地方,谁也不妨碍谁,咱们两便! , e% t' F; k) K" A" R8 J S$ z6 x
拥着早人一步那么一小点欣喜我轻锁房门,按电梯钮。电梯门开开的时候,我的那一股子欣喜劲儿卡在嗓子眼儿——出来不是,进去也不是。大胖和她妈横是比我起的还早,要不他不会嚼着面包站在那儿闭着眼睛冲盹儿。她妈倒是跟我打了招呼外带解释,孩子要上补习班,天儿热,老师急着讲完好出去旅游,加节课,六点二十开始。我不明白回笼觉是否有助于令大胖记住老师的课,最少是一种尝试——浅睡眠状态下啃面包从娃娃抓起可以提高国民素质。大胖身上暖烘烘的睡眠味道还没从我身边散尽,我想伸个懒腰当个特例赶走自己起大早儿却落后于人的小懊恼,手刚举过肩膀就再也不好意思往上伸——楼门口的台阶下狗狗们的遗撒让我想起诸葛亮——不多不少六处,干湿结合,一块瓜皮被水陆两军围得死死正尝试着突围,小风儿一吹,一张冰棍儿纸扬了帆正着急往那处赶。
. V3 s6 ^7 L) x1 | 去他的陆逊、黄忠和七星阵,我不是要找个清静吗?眼不见为净,他们打他们的,再豪横也豪横不过清洁员的笤帚笔,八点一到,信笔就让他们都蔫到铁簸箕里。我走! 1 ]" X+ d, ?" z# F4 r* x
路口的七八十来辆汽车,按规矩都排队等着拐弯儿。一辆直行车远远开过来没有减速的意思,到红灯跟前儿突然醒悟,“吱”的冒了股黑烟停住,那正过马路的电动车被吓了个仄歪。电动车身子还没竖直片汤话拽过来还是个疑问句:急什么急,报丧啊?汽车也没好气儿直接搬出电动车的大爷给兑了回去。然后电动车横亘在汽车头里,然后凑近事件的人车自动围成一个小圈儿,然后稍远不明真相的汽车开始不停地响喇叭,好端端的路口成了蛤蟆坑。
; X6 d$ G7 D: M5 s/ ? 不跟您抬杠,假若那些名人旧居和改成工厂、杂院的老寺庙也算公园范畴且可以随便进,我敢打赌,从数量上说,北京城的“公园”足够多,大的小的,多到什么程度呢?老城圈儿里头,您随处一站都能瞅得见。放到哪儿也不比别的城市逊色。皇上的院子紫禁城足够大吧?老舍先生的丹柿小院却又那么小,大与小之间透着某种平衡。曾经是王府的雍和宫算富丽吧? 杨椒山祠平民到成了一间卖菜的门脸儿,精致与粗犷间隙中呈现某种变化。 / E4 S. ^0 s6 N/ A) a' f: Z( e
曾经是一处存水洼地的莲花池原本没有多少莲花,最多水葫芦。后来被圈了起来。密密麻麻种起各色莲花,以期名符其实。原本清丽怪好看的女子,经厚厚粉黛涂抹妆扮之后,有了官样,透着拘谨和俗气。
M0 o1 _& [2 R T6 r" G: I2 m 有人种花必有人收费,每年到了荷花半开不开的时候——管理者掐指头算天,荷花节隆重召开。过节哪儿有不破费几个的?花二十跟荷花过一回节弥补了人生不少遗憾,总算没白来人间一遭。对于收钱,也有人骂,骂声隔墙扔过来,管理者一边往兜里掖票子一边用脚把骂声扒拉到墙角不招眼的地方。收钱挡住了不少人,可公园里还是人满为患。瞧去吧,目及之内,黑脑袋白脑袋中间点缀几颗追时髦的棕红脑袋——一片脑袋,人粥! : V ?* P& W) s3 T) [7 X
据说天儿热,多喝粥清热去火气,还据说粥喝多了爱饿不扛时候,所以得时不常的捧碗。似乎理解了一点儿为什么那些人总爱挤公园的道理。旧时皇上出来要净街,以高高在上的那么一小点威风轰人,皇上不爱挤热羊,不爱挤热羊的人大约都是皇上——我就这么着做了自己个儿的皇上。
7 \& Q/ {: y( d8 H- b 当了皇上必然要早膳,不想早膳当皇上还有什么意思?满大街找早点铺子之急迫心情不亚于寻走丢了的孩子。进去一间瞅瞅,油条馄饨豆腐脑,馄饨现煮现包跟别人家头天包停当待煮的有些区别,可㧟馅儿用的是耳挖勺;豆腐脑还算凑合,盛两勺就汪着半碗水,滗了水再盛再滗如是者三,大师傅跟前流淌着一条青春的河,卤汁小半勺浇上,甭想全盖上,全盖上怕捂出痱子——就是这露着半拉白坟头子的豆腐脑吃起来死咸,想着赶紧拿油条遮掩,好嘛,油条比皮条不差甚或还有弹性——握不紧撒手兴许直接就能抽了脸。 : o" J: X5 i L- z) M( B# V
鼓鼓勇气再说说季节吧,既然说了北京不少坏话,索性再多说一些也无妨。北京城没有春天,春天到北京的时候肯定是绕着走的——我的意思是说根本没有成“片”的春天来过北京——她是一疙瘩一块来的——那样子颇像长癣,东一疙瘩西一块儿,等全连了片,天儿热了,孩子们放了假。 " X" P; x6 i) |6 d1 {5 |5 m9 t
热是伴着放假的孩子们一道来的,也不知怎么的,街上的孩子忽然一天就多起来。京城里面的孩子被大人驱赶着出去旅游,一个孩子后头跟着两三个大人——那样子很像放青。一拨一拨出城,孩子的总数呢不见少,外地的小孩儿顶了本地孩子的缺。我不知道没读过崔颢直接去登黄鹤楼有什么意义,同样的,我也不知道弄不清明朝到底几个皇帝而去逛十三陵是否能产生啥人生优越感。十二三的孩子分不清松柏,却花着小脸儿四脖子汗流爬长城,归了包堆叫得出不到二十样瓜果菜蔬的名字——弄不清是树上结的还是土里长的,可却要背几十种瞧都没瞧见过菜蔬的洋名且不能错一个字母,唉,可怜的孩子们!
* t% ]0 R( N1 a8 ^/ Z 晚上的北京是另一番热闹。人们都不乐意在家呆着。求洋派的去后海、三里屯酒吧,守旧的脱光了膀子随意找个地摊儿开喝。光膀子曾经一度遭到很多人非议,真正北京人如此做的还真不多,说来您或许不信,正统些的人家甚至根本不允许自家孩子穿拖鞋上街。可街上还是很多光膀子的人。农业社会容易让人光膀子。猴子脱毛变成人之间一定有一个时期树叶、树皮和棉布不够用,那些光膀子人的祖宗一定秉承先人后己的好品性,这好品性成了基因印在行为当中成了做人的一部分,教养,教养算个什么?光膀子能显着豪爽与休闲,教养能给人们带来什么?挎篮儿背心搭在妈妈的肩头,让孩子光着小脊梁从你身旁走过,你谈论什么话题都可以,就是千万别说“农民”二字,否则一准是场纠纷。当然,要是大队书记或者村长在座,你可以放心大胆地高声谈论——那领孩子的母亲会认真听,并把你的话认真思考当成一种行为修正。农民怕官! ( a' b& [! m2 W8 b' s7 }1 [/ ^
曾经的雍容自信守本都成了垫着热煎饼吃的草纸,吃完了随手团扔。
$ d, r- W6 T5 ^: E p/ f0 T 曾经的简朴热心讲理都成了一层死细胞随澡水一同搓走,剩下一个胴体——没脑子没心的空腔子——光鲜、虚浮无一点生命体征。 1 k: g4 E, c! W
事情要两分着看这我懂,从一方面想,北京似乎没有希望;从另一方面想,北京似乎还是没有希望。两千万人口挤在华北平原这个不大的山坳一同活着,让谁走都不大合适。里儿面儿三新是个好主意,老拆总洗,多结实的布也经不起迟早糟糗,盼头只能在梦里打旋儿。 6 h7 P7 K% U |0 W4 S$ {
旧城快推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幢一幢高楼,一层一层摞人。远点儿的人们进北京叫“进城”,老北京人在燕郊、房山置了产业进城叫“回家看看”。哪儿还有家呀?人还没走净呢,茶盘子外加茶壶早消毒换了另一拨给得起大价的客人——哼!活着成了买卖,只能成为买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