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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由衷地赞美一下子宠物医院,没有散落在城市中这些买卖,一整夜为计,为猫狗不治而上吊卧轨者准定不少。一千七百多万人口的北京城,陵园里躺着的不止这个数,自顾自殉猫狗的情,地上人不考虑地下人的心态,到阴间,怎么跟祖宗说嘴也是个事——老年间没这么一档子,假使能夹多少本《宠物大全》挨坑儿串着解释,印刷费谁出? & b q/ G% S8 i- |
不能否认人是有爱心的动物。尤其是吃饱了以后,人的爱心极易鼓胀,倘若无物寄托——没爱心的麻刀牵扯,迟早成了墙皮——鼓包脱落,墙角一踢,土筐里集合——“质本洁来还洁去”! # Y0 N i$ P8 ]+ }
好歹的吧,有地方住,不愁明日吃食,孩子上学老人瞧病不用上街现讨,生活过得去。洗衣机、冰箱家家有,孩子听不听话天生来的,不养条猫狗跟邻居比什么? 1 A& b8 E" _7 r6 U+ K" M' @6 T
胆子大鲁莽的,偏要选择多疑谨慎的品种,弄条小巧温柔的培植侠骨柔情;胆小怯懦的,往往愿意调教巨型恶犬,呼来唤去透着心里痛快。女孩儿哈士奇、松狮,少妇古牧、大丹,人到中年,各处的皮都开始往下耷拉,选长毛儿的贵妇遮掩,过了五十整寿不再顾忌“耷拉”遴选沙皮。互补的妙处,阴阳的平衡,奇正的制约于不经意间展现,国人,了不起!!
3 X$ @ b: i# |- \* O. o5 y. W% G 廖德丰头天喝了一口儿,头略微还有些发沉,抬眼皮看看到了点儿,极不情愿穿衣裤挎上包往单位——东亚宠物医院走,小区转角儿,一只流浪猫远远觑着,距离拉近到三五十米的样子,噌,敏捷地转身跑了。 T* P4 N. H9 @9 F6 _! b
进门,“廖大夫!廖大夫!廖大夫!”粗的细的高矮的一堆声音拽过来,廖德丰忍住头疼频频颔首。
8 |! V9 G6 d2 x0 g8 A 进了诊室,换过白大褂,打开电脑,听诊器横着搭脖子上,拉抽屉寻了两三粒口香糖抛嘴里,四平八稳坐下,两手往桌子上一摊,觉着上下差不离儿,“医生~~”他开始喊外间的那些的年轻人。那些年轻人刚从东北林学院、河北农学院类似的学校花三五年青春和不少学费买到毕业证。出学校门,呼啦散开——出息的直接进体制里挤,预备接农业部长的班,剩下大多数噗啦着,推销兽药、饲料算二等,进养殖场喂鸡喂猪三等,到宠物医院挣每月八百块四等,零头儿等外去工地搬砖。
; e5 W% {5 {5 ?; l" `, r" ^; w “医生~~”廖德丰从来不喊名字。同时上好几个新人,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名字。如何称呼他们让廖德丰烦恼了一阵儿,最后发明了这个。他为自己的小发明得意了半天儿。“医生!有意思!”听起来比猫狗大夫和兽医都文明,比直接呼张王李赵又透着专业!
. p" V+ W! Y& m7 n7 @6 A 挂完号的猫狗主人争相往廖德丰的诊室里蜂拥,为了先瞧上,甚至闹了点小摩擦。 2 J ]( S+ B r* y, j, h
廖德丰有点儿敬业精神,但凡进他诊室两次以上的患猫患狗他都能叫出名字。他以娘家人的面目出现,对猫狗恒以“大舅”自称。 - r) ~; o0 Y9 V5 V
“哦,俊子,让大舅摸摸!”廖德丰戴上塑料薄膜手套伸到一只京巴的腹下前后摸着:“还得继续吃药!”他仿佛自言自语。 6 c3 I: s- b- h+ B7 Q8 r, u( p
于是主人拿着廖德丰开好的方子到前台交了一百三十块药钱。 0 `' A; D# Y! r2 O
掰开哈士奇的嘴巴闻闻,捏了捏脖子“昨晚拉了吗?”廖德丰问宠物主人。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廖德丰若有所思退回办公桌后面,褪了手套,一边拿酒精棉球擦拭听诊器一边算计:“沈阳的止痢灵进价十四,易县兽药厂的九块,都卖六十五,可易县刚搭咕上,这么大的犬用起来不定保险,等人抱流浪狗收养碰见再使吧!”心里盘算,笔下写个不停,最后开了一袋肠道处方粮,一百一十八块,纯挣六十,算是给找补回来。
/ i( ^: ~3 C1 x2 ~3 G* p1 J- W! a 有朋友介绍个重病狗过来,虽然跟狗一起带来了别家医院的化验结果,廖德丰展开单子逐项验看,不时摇摇头,透出不屑的神气。“白细胞正常25,这才3,看小家伙这神态,不太可能啊!抽个血化验一下子吧,我不信这个结果!”花钱解心疼,主人掏了二百多。 2 A2 ]4 k9 {4 e8 o* A/ l
难缠的主儿也不是没有,掏钱犹豫没个痛快劲。廖德丰有招,软刀子拉肉,细水长流——明明一副药能看好,剂量减半,三天好五天不好,花够了钱好,花不够钱甭想好!拿捏,关键在一个尺寸拿捏——一下子好了呢,该赚的钱没进兜里,老不好,名声臭了!
, G) A9 x: ]$ {& t4 ^ 人医兽医是两个行当,只有到了某种高度才能相通,就如奶奶是奶奶,奶奶婆是奶奶婆,奶奶被称为奶奶婆有孙子是前提。而名声,就是奶奶的孙子。名声对一个开宠物医院的医生来讲很重要,慢慢填吧,多喒瞧死猫狗的尸体能堆成一座大坵多喒才能身不动膀不摇眨眨眼皮挣大钱。 q, u: I* Y3 t( k
从大里说,宠物医院跟派出所有点类似——没事儿谁也不爱去,摊上事儿不去不成。外面永远透着安静,里头哭爹喊妈一锅粥。这儿是个小社会,或者更确切些说是社会这张芦席被风掀起来的一角儿。蛰伏底层蜈蚣蚰蜒般生活的人们见了风儿,紧忙着跑,抡开芝麻碎腿划桨似的跑,往习惯的,潮湿的,黑暗的,能给自己安全的地界儿里跑。医院呢,借着人们跑的劲儿,躲在必由之路上,用小刀子刮肉,能刮多少刮多少——谁让人们不愿轻易丢弃旧有的生活,强努着往四面漏风的套子里钻呢!? ' g% E+ b1 ~" P/ u
开单子、划价、顺便QQ上打几句哈哈,廖德丰有条不紊地干着,心中盘算中午该到对面新开的削面馆儿尝尝,既然敢打出正宗山西削面的牌子,指定有免费陈醋,来碗面,趁不注意,偷喝两口小陈醋一定会解了胃胀和头疼,要碗热面汤他们大概不会拒绝,原汤原食出点汗,比花钱打场羽毛球舒服。 / U7 }0 ]* e# y* y& N, o. w/ n
廖德丰正有节奏地拨拉算盘珠子打花点儿,一个肉头鼻子探进诊室门缝儿,“大夫,您好!”鼻子后头跟进来一张胖脸。门“腾的”被大力道推开,胖脸一缩,隐到一个瘦杆儿后头只露一小半儿。“您给瞅瞅死得了死不了!!”瘦杆儿高声大嗓儿。话没落地,一只血丝呼啦的博美狗被蹾在检查台不锈钢铁皮上。胖子心疼的伸出两只手去垫,晚了,戳在博美身上,博美和胖子同时一颤。
2 G+ }& I) G1 ~; r5 G 胖子和瘦子住邻居,都养狗。胖子是一条博美,瘦子是一条松狮。胖子和瘦子同时遛狗,博美贱招,松狮怒了,咬住博美左右晃头不撒嘴,博美的白袍上即刻有了血染的风采,精神溃散,成就了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 A1 ` t7 i8 v
胖子拽住瘦子理论,当着自己的爱狗,瘦子不好意思玩儿打得赢就打之“混的鲁”游戏,嘴上功夫:“找医院,瞧!” 4 ?2 h5 q% ?4 J6 Y
廖德丰仔细察看了博美的伤势和胖子瘦子的穿戴,心里有了准谱:“得手术!” ; h' E* f$ F/ \5 c
“多少钱?”瘦子问。 . u; [7 e5 W: Y' Z; W
“手术费,输液,打针,最少两千!”
6 K* V0 Y. j7 s, ~. ~; C “两千?!?”瘦子有些急眼! : ?4 X4 T/ T* w1 I/ d1 v
“先治,先治!”胖子也有些急眼! 3 Y. @# B/ |4 _4 `
“一家一半儿啊,别光指着我!”瘦子对胖子说。 ) w4 M* K( Y* L( y& z) i) A; E: K
“你,才~~出一~~半儿~~?”胖子质疑。
8 b# g7 y T3 K; s# ?1 M" C8 I# D/ V “怎么着?嫌少,我装起来!”瘦子把数出的钱重新插进钱叠里。
# d5 K V$ S6 g# G2 E- t “咬了别人儿还有了理?”胖子嘟囔。 2 x. [4 Z5 L2 ~) B& W5 e9 u; W
事情僵在哪儿,瘦子点上了烟,胖子忙着擦汗。
% Q- |+ F* H; r; w1 N9 n “你说!”俩人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廖德丰。
5 A' a" n( A5 @8 T+ ]! w 廖德丰嚅动了一下嘴唇,咽了口唾沫,不慌不忙很老练地说:“都是爱狗人士,都是善良人,不能因为俩钱儿让狗受罪,我看一家一半儿挺好!”“你!”廖德丰指了指胖子:“花钱买个教训,遛小型犬也得拴脖套!”“您呢!”廖德丰转向瘦子:“贵人慈心,眼睁睁瞧着狗狗疼死不合身份!”
* o% f7 Z0 m. ^9 z& T$ { 廖德丰钻进手术室去做手术,胖子抱着电话跟媳妇汇报狗狗遇难经过,瘦子掏了钱甩手出门找朋友喝酒说新鲜。 5 C) E: \- `( i' G2 _3 I: C2 U
有老太太找上门来骂街。埋怨宠物医院只顾赚钱让自己儿子寄养流浪猫狗耽误终身大事影响自己抱孙子。
, C2 `' ~9 U5 n- S 有美少女一嘴一个“妈抱抱”来给波斯猫做节育。 . k. g# o" Q! e4 F! p, ?( i2 r
有老翁捧着锅盖大小的旱龟流着热汗抹药来治烂嘴角。 ; w$ b4 F. O. v1 _9 y7 A9 n
有小伙子夹着黑毛兔子来选笼子。 + j& d7 | t- q5 L5 u, v
有小朋友提着透明提盒装着蜥蜴询问饲养常识。
4 @5 g9 m t; y0 @+ [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宠物,有宠物连着,自己与世界之间便没有大坑;没有人不疼惜自己与宠物之间的美好,有岁月裹着,生活会永世坚挺泛青透着茂盛。
, x4 n7 d. T7 X2 R 王阿姨的话或许能代表一部分人的心态:“我爱这些小动物。假使说街边儿撞死个人,我不难受,只能怨他自己倒霉;撞死个猫狗,会让我一晚上吃不下饭去,我最看不得这个!”
& O& M1 J( y: x/ ?/ _1 `% l3 x! w* F' R 宠物的生老病死,的确会带走一些文明人士的心和希望。
, |# v% H) w; V o" _ 至于如何对待自己的同类,另说,另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