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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我最大的心愿是毕业后做一名火车司机,头戴褪了色的鸭舌帽,身穿同样褪色的工作服,脖子上系着条白毛巾。我想象着能够驾驶着列车风驰电掣般地穿过村村寨寨,穿越崇山峻岭,穿过长长的隧道,适时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然后拉响汽笛,一声接一声。对我的愿望不屑一顾的是我妈,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如同大齐他爸希望他最终成为一名乐手,像他爸自己一样,坐在京剧舞台一侧的角落里,扭动身体,摇头晃脑,将一把京胡拉的哀怨而凄婉,还有小奎子他爸希望他能当干部一样。
* j( f" w, _5 s- O! N2 ` 套用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说法,足可以证明鲁班能成为最好的木匠,不仅仅是因为他如何如何心灵手巧,而是他非常恰当地选择了适合自己的职业。要是让关云长当木匠,估计他连一个板凳也做不出来。我想我被苹果树上掉下来的苹果砸死,也不会像牛顿那样想到万有引力,被我们家的开水壶蒸成人肉馒头,也不会想到蒸汽除了可以蒸馒头还有别的用途。以此类推,还有黄道婆、毕升、李时珍、爱因斯坦、莫扎特、希特勒、小凤仙、大流氓老瓢……与之相反,很多人一生都接触不到最适合自己的职业,或者说无法选择自己擅长的职业。比如臊胖他姐,假如她放弃成为野鸡的志向,在其它方面多用些心思,说不定就有所作为呢。所以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最佳职业,既符合自身的特长也能迎合自己的兴趣。假如我的志趣全在杀猪上面,学再多的数理化,也不如让我学着把刀磨得尽量锋利些,然后一刀捅下去,假以时日,将来又是个“庖丁解猪”。
0 a/ [8 ]/ S3 r9 \与身边的同学相比,我的愿望显得美丽而远大,用农民起义领袖陈胜的话来形容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尽管奎子是班里一名干部,学习成绩也算优异,虽然他攒的半导体能够收到短波,但他当时的愿望仅仅是做一名工厂里的电工,他甚至已经开始收藏电工工具,他曾经私下里向我炫耀他的工具箱——一只藏在他家床底下的木箱,里面密密匝匝地摆放着他积攒的工具,类似于扳手,钳子和试电笔之类的物件。 5 ~9 f6 j' _9 \, A R/ c
大齐说他将来一定要当一名汽车售票员,他说那样他将来乘车就不用再买票了,遇到其他售票员检票时,就会摆出一副很不耐烦很气愤的样子来,头也不回地说声“工作证!”然后,扬长而去。奎子对大齐的志向明显表现出不屑一顾,他说你丫还想当售票员呢,结结巴巴的怎么报站名呀?下一站虎、虎、虎,等你丫报出虎坊桥来,车也到天桥了。跑刀从小学就在陶然亭体校练游泳,每次训练都有五毛钱的补助,据说成绩一直不错,但他并不想成为真正的运动员,他希望北京能够像南方某个城市那样,在某天夜晚突然被汹涌的洪水淹没,这样他就可以凭借自己良好的水性,托着睡梦中赤裸的姑娘在水中嬉戏。 9 p2 n( S+ v+ z- B' e. _ d
我的老师告诉我,即便你真的成为火车司机,一样要具备相应的文化知识,比如你要能够识别列车的仪表盘,还要能计算出速度和所需燃料的比例。她说不同的速度要填放不同数量的燃料,少了列车就不会正常的行驶,相反就是浪费。我说老师我一定好好听讲,但您能不能把我的座位往后调调?老师问我为什么?我说我想坐那种带圈的椅子。 ) X; S8 L) \8 P; r b
我们学校的音乐课一律在顶楼的音乐教室进行,或者因为教室面积的局限,除第一排照常使用桌椅外,自第二排起,一律使用一种一侧有半圆形扶手的圈椅,除可以用来记录更可以爬在上边睡觉,人坐进去便会产生被环抱其中的舒适和安全感。每次音乐课,我都发现坐在我身后的奎子很悠闲地将手臂支撑在扶手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昏昏欲睡。每次下课后,当大家鱼贯而出时,我都会趁机选最精致的几把椅子体会几下。舒适感如我判断的一样,只是缺乏上课时的愉悦。 # @0 b9 K0 w0 x4 ~ f* q+ n
“为了避免你上课走神,你只能坐在第一排。” 我的老师很郑重地对我说。
( U b: ?& H1 k2 r) s$ _“第一排和走神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难道坐在第一排就一定不走神吗?我刚才就走神了,而且走的很远,时间也很长。”
0 f0 e. ]+ ]; U5 O5 ]' [2 o! P“所以你更应该坐在第一排!” : V! E& v/ c- }3 k9 i
“我讨厌第一排!”
4 |3 N0 v0 B$ L; X5 N6 I“学校不可能根据你的好恶来做调整。”
0 |2 I0 P, S2 d! M3 K2 g* P“我不要求学校调整,我只是不想坐第一排!” " a4 \) a) r$ x3 o, J$ ^5 O- G4 }* n
“这里是学校!”
3 q+ J3 N+ ?& Q“我是学生。”
8 G$ M! D( R- Q/ g* e- J“学生更应该学会服从!” 2 s/ v) J y3 ^& b* G/ T
“好,老师,我服从。” 2 P4 m i0 r% O/ Q" E* H& H
我的老师不是伯拉图,我也不是亚里士多德,所以我们的师生关系没有平等可言。当我发现我的老师嘴唇发青,整个面部肌肉在不停的颤抖时,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能够猜到老师下一句话肯定是“请你家长去!”,所以我当机立断地屈服了。 # L5 H3 Q s1 h$ ~$ f5 r8 _! C8 e
我从入学没多久就知道老师的水平有多么高不可攀,这用最简单的推理就可以验证。首先我爸那时的文化知识远在我之上,在我眼里我爸就如同科学家和圣人一样无所不能,可他在我的老师面前总是一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这让我对老师的博学深信不疑。还有,我不想再给我爸提供这样的学习和提高的机会,继续拉大我和他之间本来就遥不可及的距离。 & h+ q/ w& q6 }- N% S$ B
我对第一排的厌恶源于我对后排的喜爱。我可以利用前排同学的遮挡,轻而一举地躲避老师的视线,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阅读我书包里尚未读完的《红楼梦》和手抄本《曼娜回忆录》。还可以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看着前排女生薄薄的汗衫中若隐若现的胸罩带浮想联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