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陆月自杀的消息还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在场的当时连我共有三位,象桃园结义的三兄弟,当然,不过是形式而已,?绝没有那种荡然浩气侠肝义胆的丝毫感觉,那趋于凡俗淡雅的情愫因经历了岁月的磨预,倒颇似终久不竭的涓涓小溪。自小学毕业的近二十年里,乃至到今天已过了三十个春秋,我们见面的机会并无定时,多则一年两三次,少则两三年一次。这几年,通讯手段方便了, 时不时的打个电话或通过电脑网络发个“妹儿”倒是常有的事。
: z$ n8 R- {8 f6 S9 l& D7 J 那个陆月是在小学四年级调到我们学校的,后来加盟到我们三兄弟中,算是赵子龙吧。可他这个人性格有点特别,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少言寡语、神情忧郁,只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常结伴去少年科技站参加活动,故而才接纳了他,但小学一毕业。他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他自杀的消息是我们三兄弟中的“老三”带来的,不过遗憾的是线索太过简单,只听说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失恋。我们都没表示过份的吃惊,对他那种性格的人来讲,是不难理解的。 / x: ?4 g; R z7 z5 Y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当年的班长不期而遇,于是组织了一次三十年后的同学大聚会。会上,陆月的死重被“老三”提起,这次却震惊了所有的同学,那讲述如同在演义一个悲壮憾人的故事,连枝叶细节都清晰得就好像他亲历了一般。原因很简单,不久前“老三”碰到了陆月的姨妈,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有印像,童年的陆月,只有这么一个待他最好的亲人。 按说,象陆月这种性格的人,是很难招致女孩儿们青睬的,可世间一切事物的存在与发生,总是受着众多因素的平衡与协调的,陆月自有他的优势,聪明好学、内秀深藏而不流于外,他的桃花运正源于此。
- n1 Q' H5 E, f 八十年代初,陆月利用自学的电器知识,结合司药的本职工作,为单位发明了一台“中药自动分检机”。不少医院前来学习取经,来人中有位出众的年青漂亮姑娘,学习起来格外诚心,陆月自然不敢怠慢。当他把真经悉数教给了对方的同时,却怎么也没想到,姑娘竟把自己的芳心尽情地向他敞开。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个,属于被动的,荒芜的心迹情窦初开呈现出一片绿色;她自然是主动的,担起天使之责,让荡漾的激情疏通开一条淤塞的航道。一个从童年时代就缺少爱的抚慰的独行者,从这天起便在内心发出誓言——今生今世要用生命之魂护卫这天赐之爱!
* A$ a0 T3 `0 O4 {" C) U 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爱的天平开始倾斜了。陆月性格中致命的弱点与姑娘活泼开放的举止形成尖锐的对立。俩人都很清楚,分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亦如当初的相恋,姑娘仍旧是主动者,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陆月自然还是被动者,无奈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 p& j% }2 {$ r! p% P- ~- c+ v, D
不久,北京电视台筹拍电视剧《夜幕下的哈尔滨》,姑娘通过朋友在剧组里谋得一个类似于剧务的差事。临去东北拍外景前,俩人见了一面,这次永久的告别,他们怎么谈的,都谈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而陆月那一向不苟言笑的性格,又很难引起周围人的特别关注。时间象以往那样一天天过去,直到电视剧极为火暴地在京城正式开播。后来,我还难得地知道了一个细节,说是那姑娘曾在不少群众场面里出现过。当这部电视剧的最后一集播放完的那个晚上,悲剧发生了。陆月自杀的现场就选在他单位的工作间,那屋子原本并不大,但因其不多的设备都倚墙而立,中间的水泥地就略显有些空旷,陆月十分端正地躺在水泥地上,手中的一根电线直通到墙边的一台电气设备,人们在处理现场时,最先看到的是别在他身上的一张白纸,那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注意!小心触电!请拉闸后再做处理。”之后,人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封遗书,遗书中丝毫未涉及死因,言词之中却表现出一种异常从容和平静的心态,就如同在实施一件早已安排好的很平常的计划,他歉疚地谴责自己,说对不起身边所有的人,而最后的两句结束语倒颇耐人寻味,一句是“祖国万岁!”另一句是“活着,真好!” $ `5 V9 }+ D C7 t
在我第二次详尽地听了陆月的悲剧过程后,心中漾起一股难言的感觉,随即问“老二”和“老三: “你们说,当年小学毕业后,咱们没和他中断联系,生活中,他还有几位可倾诉苦闷的朋友,他的悲剧有没有可能避免?”他俩同时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老二以他那做学问的口吻补充说:“人际关系的维持是双向的主动,缺一不可呀。既使我们没同他断了联系,以他那种残缺的心理,我们真就能留住他吗?告别这个世界,他肯定认为是最合适的选择,否则他就不会走得那么坦然。”
3 N( x: f6 o6 U: h0 [ 三个月后,陆月的姨妈终于从美国探亲回来了。我接通了她家的电话,她对我的印像极深,这不光因为小时候我是陆月的好友,还因为上中学时她曾做过我的一任班主任,故而我对这次电话采访抱有充分的信心,事实上我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但当我把要写一篇追亿陆月文章的打算谈出后,对方立即十分敏感地叮嘱说:“我并不反对你写陆月,但有一点你得清楚,陆月是不幸的,其实他的父母也很不幸,她妈妈年青时就得了病,很严重的,是精神系统方面的疾病。”我连忙解释道:“孙老师,您放心,这些情况小的候我就知道些,从计划要写这篇东西时,我就没打算要反映什么责任问题,是陆月自杀的那个现场对我内心的震撼太大了。他一生都缺少爱,但他的内心却依然充满着对祖国、对生活、对他人的至诚的爱,即使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为别人的安全着想。我真的很感动,也觉得这里面有不少值得我们该回味的东西。”那天的电话打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按说我这个做学生的应该主动上门去拜望老师,无奈因重残在身,坐着轮椅出行不便,倒是孙老师主动提出要来看我。我连忙诚惶诚恐地说:“孙老师千万别!其实我原来就有个打算,我们三个陆月的小伙伴准备请您带着,去给陆月扫扫墓,您看行吗?”电话里好一阵沉寂,继而传来孙老师的硬咽之声,“好的!好的!难得你们的一片诚心,陆月在世一生,就交了你们这三个小朋友,他要是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感激你们的!他会为你祝福、为你祈祷,好人不该遭此厄运,你会好起来的!”不觉中,我手上的电话微微地抖动起来,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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