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草长鹰飞 于 2013-3-31 18:06 编辑
$ N) z1 }! o( w% V# L6 ~5 z- x1 O* v5 s2 C
3 X/ ^+ |* l5 H
' F: u- E4 K! y% S* Z+ n7 v: f7 a 抱怨北京地铁挤的人大多都不是胖子。
( i N' d) C2 I2 n# z$ R8 q+ D' T
. R8 {( t7 e0 ^% q# _ 首先,胖人绝不会轻易放下身价去挤地铁——爆溅旁人一身油的尴尬劲儿不说,挤上去觅着往人缝儿里一疙瘩一块安排塞肉也够人一呛,凑合着把肉安排妥帖——舒服不敢想——该堆哪儿只能见缝插针地塞个大概其,就是大概其也颇费番周折且伤脑筋。比如说,屁股蛋儿终归得在磕膝盖以上且一定得跟在身后才合适吧——别的地方都是那个样子的。地铁里呢,不一定,不定!屁股蛋儿该在哪儿挂着绝不取决于人类的进化程度而以地铁里人数多少为最终决定。人少呢,一定是挂在屁股上,人多没准儿顺势挪到了腰眼或者更甚往上跟腮帮骨聊聊天儿。其次呢,世上的胖子害羞型居多,胸怀的宽广大约只对天底下的好吃的敞开才合胖人的逻辑,停一站往怀里硬塞个美女帅哥抑或长了半脑袋白头发的大爷,适应起来很需要个过程。( H3 H+ j- c6 V* J# b
4 Z1 S1 ^1 Q1 E7 q t1 v; h
抱怨北京地铁挤的人大多都不是瘦子。
/ U& w; F3 Z/ ? p& l
3 j! T' {3 U! r3 l: }% i, y: v 想想一阵风吹折了芦苇杆儿,稍大的雨就能令成片的麦子倒伏,纤细的水葱捆得过紧扛不住时候而流汤儿变成葱泥,禁不起扥一加外力即刻断掉分尸给你个样儿瞧瞧的细小线儿,还有一捏就酥堆缩橱柜里发愣的挂面头儿,大约不难同理可证!
; K2 J6 m! M* l0 i0 e
9 h. @7 R7 ^: h7 b 使了多年见过多少袋面阵把硬的软的湿的干的各种面们打得服服帖帖瘫案板上求饶的擀面棍儿不服气,仗着自己的枣木硬出身,央求主子带着坐了一回10号线,五站,仅仅五站,便被挤开了花儿——黄瓜花,细碎,扭结折叠成失了水的干木耳,上一朵下一朵,沸腾样天花般的全方位开放,抻拉成一个扭在地铁里懈松干瘪的死蚯蚓一般的怪东西——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卡在嗓子眼儿成了个枣核儿。! C9 u3 W! e. P7 i" J( \
) A' }/ x+ Z8 b& F: O 抱怨北京地铁挤的人们都是苦核儿——生命中比常人多带上一点苦味儿。甭管命书上怎么说,这味儿注定裹着你往地铁那个冷漠张大的口里钻。时间是人们永远的敌人,跟他赛跑没有赢的,可你还得跑。谁不爱呆在软暖的春光里走走瞧瞧——柳色如烟,白云棉聚,湖水在岸边漾起一层一层小褶皱,裙边儿似的,挟着花瓣的香味。一个人儿扶着栏杆,即便一个人儿,有姑娘的,想想姑娘,没姑娘的想想下一个春天搂上个姑娘。没男朋友的,对着水洗一样透亮的景色迷蒙地勾描个小伙儿,胖瘦匀溜大高个儿,不笑不说话,井一样深邃神秘灵动有水光的眼神儿,干净的袖口,硬黑的鬓角,跑起来一阵风;不乐意瞎想,探着毛茸茸的雪地鞋脚儿挨脚儿踩岸上那些大杨树上落下褐穗儿也怪好玩儿。有孩子的,趁着天儿好撒草地上,瞧胖窝儿小手挓挲着小燕儿似的往怀里奔,没孩子或者孩子大了的,地上养条狗,天上养个风筝。乐意活动的,松肩沉肘走上两趟八卦掌见见汗儿;喜静的,搬出屋里蹲了一冬的盆花儿剪剪枝浇一遍透水……所有这些,都是生命对人生的犒劳。有生气,有耐心,有那么一股子不凉不热微风徐徐吹着,谁不是小火碳儿似的面对而向往呢?可是,人生就怕个可是!可是即便我们把理想美好这些东西都堆在案头,归拢起来佛香一样点燃,总得有接着盛纳的容器不是?容器,呵呵,容器这东西假若只限于碟盘碗与香炉,那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8 Y( h6 { c6 v3 f2 J
& m# V' Z+ |$ J" Q6 k
为跳跃着小蓝火苗美好人生的明天找一个碟或香炉容不得细想,想起来总令人泄气。这种泄气多少的都会跟你的收入打上些连连,这连连的罗罗穗儿呢,一股脑儿的,都要放入你工作的大殿里摆着。工作,哦,却原来工作比国祚还令人挠脑瓜皮!
5 |) ?3 P: @! |$ c! P 3 j9 ~- Z- z$ \' [) l; b
人什么时候成了鼹鼠,必—须—是—鼹—鼠,去逮那只叫工作的虫子。仿佛不如此便是有今儿没明儿,就是得过且过,就是吃饱了混天黑!
5 O# u( r, K6 X0 ?9 D9 B
' E% v$ k: }0 | 鼹鼠,鼹鼠是春天里所有在北京这块地面上活着的人们的共同写照。是不得不按时按点钻入地皮儿底下借助那个蛇一样的大机器,麻木地进去,麻木地出来的人们的写照。# O5 v* D$ {0 M6 d7 l5 s9 a
0 ~9 M" ~' V+ U# J; e: w; q5 K
你有车,并且有一个取之不尽榨之不竭的油田,可是,你没有时间。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都堵着。你要上班,你的车上班的急迫心情真的不如你剧烈。那么好吧,堵就堵,正月十五出门去看灯,到地儿,中秋的月饼刚打得冒着热气,鸡冠子花血一样红着,你,怀揣着理想明天的你作何感想?
( Z5 u8 L9 C8 b1 w3 x
% X$ [% y0 `* | 叹一口气,只能叹一口气,除了叹一口气低头钻入给这个三千万人口大城市预备好的地铁,你,聪明善良勤劳本分的你,可还有什么好辙?4 I. t. f4 F9 ~6 M1 Q! n
( s) W w2 {- s; c) c 可以不梳头洗脸,不吃早点,少穿一只袜子,但是你得把自己放到地铁这条传送带上跟时间赛上一回跑,跑向那个心目中叫春天的地界!早饭可以买好了拎到车上趁车晃荡或停站人松的间隙抽冷子咬上一口默默咀嚼人生的况味;袜子嘛,兜里塞着形单影只离了婚混起来应当更难,穿早穿迟全归自己;洗脸这等小事儿真的不用过度费心,运气好,赶上小口角升级而口水丰沛的大姐正好站你一侧,转转脸,不费一枪一弹轻易就解决了。
' J2 J h M/ e0 L
1 h1 T+ n& a6 t 真得感激人类在地铁建造之后才发明手机,这种感激,犹如中国人面对上苍的感激,国人面对上苍的感激在于每次坐在餐桌前都会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的一种确认——哦,老天爷,筷子的发明的确是在人类手指头的发明之后的,华夏文明由此而生!
$ m; m' o7 ]* l. x1 c J( }( A S
& s1 D, _1 E; X 没法假设倘若没有手机的北京人坐地铁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因为,没有手机的北京人钻入地铁之后一定会被孤立在人群之外,暗含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是人!抬眼看吧,但凡是目及之内,男女老少,都会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盯着小屏幕找寻人生的意义,搜索世界的终点。节奏这么快,你没办法要求自己或别人再去费着劲去翻一页页的书报;世界这么陌生,你也不可能要求自己和他们倾空了所有的愉悦与懊悔,重新构筑海边沙堡。海是人海,煲是人煲,怎么筑?
) v* p7 V/ m9 q0 y$ R, T( J
/ o% T4 ^6 c" w; c$ h7 y2 q# w1 ~
观察地铁里人们腿与眼皮的状态最能体味地铁人生。有座儿的腿,紧绷着哆嗦着盘着,永没个松弛,虚阳外泄,时刻预备着逃或跳起来;没座儿的腿,你挤我我挤你,蹭挪拱努,永远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空间毫无止境。地铁里的扶手,是个不折不扣的钥匙圈儿,没上车之前的人们精气充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奋斗的人生需要进取——一旦挤进车门,搭上扶手,彷如开完了一把锈锁那般疲惫,所有的眼皮都耷拉下来,有手机——或者说手机能拿上台面显示身份的莫不都伸手掏出手机,不掏手机的主儿适时关闭眼皮以观心。
* U1 K; s- K1 y" n+ @+ L
+ {; W5 o, ^9 k, D1 o) o, s& ~/ s 地铁,地铁里拉着一堆镀着金银铜铁各色金属的钥匙,这些钥匙到这座城市各个角落中去捅各色各样世界的锁。车厢之外他们是生龙活虎的开锁专家,车厢之内,钥匙们耷拉了眼皮省着眼神与心力瞟一眼自己的心——那些个现实里待解的困惑与未来中鲜亮泛神光期冀想象中的自己如何在心上打着架。
* s! n6 d/ l# m$ G7 q y
2 }4 T O: l& i 镀什么金属都是外在,镀层之内,逃不了一颗苦核儿之命——可怜的,挤地铁的人们,走在地皮儿之下,只与黑暗、枯骨、潮湿、匆忙有关,跟春天没一丝瓜葛的可怜的人们!% C _; o/ m$ k& d% \ s) n
6 Y/ ]' o1 ?+ k
苦核儿的苦包在内心里,有那么一层硬壳,苦味不大能泛得出来。更何况硬壳外面多少都得有点果肉护着才像样儿,桃儿,杏儿,李子,甭管什么肉,长点出来才令人觉乎着人生的弹性与丰满不是妄说,倘若没有那一层肉,谁能带着一颗干巴巴的苦核儿远走?谁肯?倘若没有那么一层肉,那这人岂不是都成了豆子——成了见个地铁口的窟窿就散开袋嘴儿顺台阶就势往下倾倒乱跳的黑豆?这世道流行黑色食品,乌梅养肝,黑米补血,黑豆呢,只适宜喂牲口——喂地铁这个商业化大城市豢养的超级牲口。这牲口探出地面张着大嘴贪婪地吞噬着怀有苦核儿的人流,以及每个苦核儿身上挂着的那一层为了理想为了明天为了房子车子孩子甚或什么都不为仅为几个小钱的略微香甜水润的薄肉。必须得有那么一层薄肉,必须!没了那一层滋润薄肉的垫衬,人生便什么都不是,便成了飞离泥洼挣破水面急匆匆找血喝的蚊蚋,便成吃光了一片草场钻入地下又钻出来预备吃光另一片草场照样拍屁股就走头也不回待宰的牛羊。. x0 p, Z5 V8 K7 X: y( K" {4 A0 ~
' k1 O+ e" Q4 p" e4 I 琢磨人们蜂挤蚁聚往地铁里灌的原因跟探寻瞎子点灯和聋子听戏一样都属于白费的事儿! ~7 P" z2 \( r& M
6 H: c# Q! Q' Q3 P, F7 Z, R 就如同探究孩子脸上的笔道儿跟山药能有什么联系一样!
0 _5 E- |1 D/ h
5 Y- |1 R' [, a- ?6 d% k! K' J5 ^ 可是,倘若我们多勾描几笔,比如补一个从红羽绒服中伸出来举着山药的年轻妈妈的手,怀里揽着个嘟噜腮上有笔道胖肉往前甩着走的孩子,翻过这个画面,另添一个洁净的磁盘,泥样的山药堆,以及一厾蓝莓酱,那,那我们看这个世界的角度是不是多了那么一层不凉不热的意义与不声不响的温情呢!?: u! r5 F4 D# Q( O;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