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院胡同 胡同保卫战中消失的普通胡同原创北京西单传统文化联盟2020-03-16 17:25:355 |5 V0 _5 j3 x t" M
细雨中的察院胡同 (刘季英供图) 9 B. r$ y) _. P3 g# K
察院胡同今昔略考 ——献给察院胡同的挽歌 作者/刘季英
察院胡同——一条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京城胡同,在刚刚跨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陡然消失了。 作为她的最后一代居民,我无从知晓她诞生时的喜悦和憧憬,却目睹了她消亡时的痛苦和悲苍。每每路过在她原址矗立的凯晨大厦,心中总会掀动不尽的感慨、惆怅和思绪。 凯晨大厦 (图源网络) * d* a1 j5 h8 g! R s
在京城多如牛毛的胡同里,察院胡同实在算不上什么,太普通了。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又确实太重要而难以割舍。 因为,在这悠悠胡同里不仅留下我难以忘怀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更留下许多不可抹去的回忆和情感。也正基于此,才驱使我不断探究和搜集她的前生和今世。 9 p4 V5 u5 k9 `0 P4 F
察院胡同的由来与概况十三世纪,元朝在辽、金旧城(今宣武区)东北方向新建元大都,当时除主要干道有名称外,其他一些小支干则是后来百姓根据特定的社会现象、生活特点逐渐赋予了形象名称,其间还改变以往叫做街、巷、坊、里等的旧制,出现了胡同这个称谓。 如今的砖塔胡同便是最好的证据 (图源网络) ) |( H' H; x+ ^; g. Y# d2 M
察院胡同,顾名思义与昔日衙署有关。明嘉靖三十九年刻印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惜墨如金记载简略,只留下:“西城—阜财坊—都察院”这几个字。 清光绪年间刻印的《京师坊巷志稿》和《光绪顺天府志》均记载:“察院胡同 井一。有文盛桥,文俗讹温。万历沈志:巡关察院在西城,或其遗址。”
据考,明代以前因处于手帕胡同西部,曾称手帕西胡同。但由于明代都察院派出机构巡视钞关监察御史(巡关察院)曾设于此,察院成为其简称,清代便依此更名为“察院胡同”(见乾隆《京城全图》)。一直相沿至今。 清嘉庆时期《京城全图》上的察院胡同 0 u- c3 ^. Z5 M' P: ]
该胡同位于西城区二龙路地区中部,复兴门内大街南侧,东西走向与之平行。东起佟麟阁路,西至闹市口中街(原半截碑胡同),全长381米,均宽4米。 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蔽空遮日,无论是站在胡同的东口还是西口,透过浓郁树冠构成的绿廊一眼就可以望透整个胡同,如此悠长笔直的胡同在京城也不多见。 察院胡同,在二龙路地区中部 底图:1997年西城区地名图
7 d* E" k+ L- E3 l3 ?到我所居住的年代,胡同中“井一”“文盛桥”早已不见踪影,最初所建的院落还保留几何?最早先民嫡后是否还居住于此?不得而知。惟有五十一个院落错落有致地排列两旁。 在大大小小紧闭或敞开的院门里,居住的不仅有出入车轿的达官显贵,也有挑担引车、鬻粥卖浆的普通劳动者;不仅有手拄文明棍的谦谦君子,也有肩披汗褡的膀爷…… 天南地北,三教九流,各得其所,各有所乐,彼此相安无事,倒也其乐融融。 如此是焉,也正是偌大京城的小小缩影。 如今的察院胡同(刘季英供图) / d6 r7 z+ H n
察院胡同虽北邻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复内大街,但只要一步入其中就像走进一个清凉境界,明显感到安详恬静,正可谓闹中取静,好不惬意。 特别是在夜深人静踏月而归之时,霜天勾月,星疏朦胧,院门轻掩,影移墙动,步轻寥寂,树鸦无声┄┄怡然度步其中,自然神清气爽。那种美妙感觉,但凡经过必是终生难以忘怀。 5 ?: T" j% g! g* Z
留有鲁迅先生的足迹在一次无意的翻阅中,欣喜发现察院胡同居然留有鲁迅先生的足迹。辛亥革命后,1912年1月1日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鲁迅先生应教育总长蔡元培之招,任教育部部员。5月乘船海路抵达北京,居住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绍兴会馆藤花馆,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后任佥事等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授课。此间,鲁迅先生曾数临察院胡同。 鲁迅先生在京足迹(察院胡同附近) 底图:1920年《北京地图》日本国际观光局绘 6 U5 ]1 M! ?) ^" W
鲁迅日记记载:癸丑年(1913年)9月22日“午前往察院胡同伍仲文寓,饭后归。下午得二弟信,十六日发。”
伍仲文,名崇学(1881—1954),字静虑,号仲文,江苏江宁人。南社成员。1912年任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主事,后历任北京政府教育部视学,江西、浙江等省教育厅厅长。 鲁迅日记还记载:甲寅年(1914年)5月22日 “上午往察院胡同访胡绥之,未遇。午后昙。晚雨一阵,动雷。夜大风,星见。”
胡绥之,名玉缙(1859—1940),字绥之,元和(今苏州)人。近现代文学家、学者。光绪三十四年(1908)任礼学馆纂修,后任京师大学堂讲习。民国时期,曾任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授。1912年在蔡元培的关心下,以国子监为馆址成立国立历史博物馆筹备处,胡玉缙任主任。 恰值鲁迅先生所负责的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专门负责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动植物园及搜集文物等工作,亲自参加博物馆的规划筹备工作,并将自己珍存的古物赠送该馆。 鲁迅先生负责的京师通俗图书馆旧址 (头发胡同)
+ |2 Z; O; I' ]- R J; t# h& u7 h' ?当年伍仲文、胡绥之寓所具体是察院胡同的哪一个院落,无从深考。但鲁迅先生身着长衫步入察院胡同,在胡同深处留下先生的足迹必是无争的事实。 现代词人叶嘉莹从这里走出以前,只知道胡同里的23号院是街道居民委员会所在地。因母亲曾任居委会(副)主任,在此上班,所以有时回家忘带钥匙便到那儿找妈妈去取,由此也到过这个院落。 23号院的广亮大门座北朝南,高大显赫,在胡同里十分显眼,厚重的木门敞开,刻有卧狮的鼓形青黛石礅分列两旁,虽已嬗变为大杂院,房屋门窗早已斑驳破旧,但仍可以感受到往昔的殷实和幽雅。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信息渐多,才得知著名现代词人叶嘉莹先生原来就从这里走出。 叶嘉莹故居、察院胡同23号大门 (今已无存) # Q+ R2 X1 ^. Y3 Z3 {2 j
蜚声海内外的学者、汉学家,著名的加拿大藉当代词人叶嘉莹先生,长期从事古典诗词的教学与研究,著作等身,足迹跨越亚欧美三大洲,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为中国古典诗词创作、教学、研究、继承和弘扬做出杰出贡献。1990年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99年国庆节受到国务院邀请,出席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建国50周年国庆宴会和国庆大典。现任南开大学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 若有诗书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图为叶嘉莹先生在台湾教小学生
5 M0 O' Q0 i* h+ K6 d其祖父为光绪年间工部侍郎,在清咸丰年间购置察院胡同地产,道光年间建成。1924年叶先生出生于此,1945年毕业于辅仁大学国文系,1948年随父亲与丈夫去台湾,客居海外数十年,但始终不忘故乡,于1979年回国讲学。 她曾深情表露:“我一生漂泊海外,到任何一地都不认为是家,我到美国的时候,都买的是二手家具,就觉得不会久留,惟有北京的这个四合院让我有归属感,是我文化与情感的载体。” 叶嘉莹先生故居察院胡同23号 (今已无存) - c% } c& s8 C% |1 T' W3 ~+ k
“庭院深深深几许,雨打梨花深闭门”的美丽诗句就是她眷恋之情的真挚表露。
! Y7 r& j, x* r# O鲜为人知的胡同保卫战2002年5月20日对于察院胡同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一纸拆迁通告悄然贴上墙壁,宣判拥有六百年历史的胡同即将寿终正寝。如此,很快在胡同百姓中引起波动,老邻居们走上街头,凑在一起必然议论探讨拆迁的话题,彼此询问传播相关的消息:每一平米8800元的搬迁费、8月2日前搬走奖励两万块……由于各家各户情况不同,想法不一,陆陆续续一些住户开始搬走了。 被拆毁的胡同,遍地断壁残垣、砖瓦石块。 图源:蜂鸟网@暮江吟 2 [# L/ ^" Y' t G
与此同时,以华新民为代表的一些海内外华人学者正在签名呼吁保护包括察院胡同23号、25号、28号院在内的539个四合院,并奔波于政府相关部门。但这个被互联网称为“胡同保卫战”的举动,在当时的察院胡同并没引起人们多少注意,更没有扭转察院胡同被拆除的命运。 2003年,察院胡同23号叶嘉莹故居在一夕之间被拆毁。 图源:新华网
6 B1 r+ I. T5 x- x ~6 e4 j# M& B一户居民搬走了,开发商立即组织民工将这户人家的屋顶挑掉;又一户搬走了,再将这户人家的屋顶挑掉……没有屋顶的房子越来越多,行人越来越少,碎砖乱瓦散落于一片。 房顶被掀,只剩断壁残垣和一根根孤零零的房柱。 图源:蜂鸟网@暮江吟 ! z) v) L' u, e3 a& E
一到夜晚,昏黄路灯下,一个个没有门扉的门洞敞开着,黑洞洞的,显露出即将消失的幽暗破败,凄凄然,惶惶然,催然泪下,猝然心碎。 天气越来越冷了,惆怅和彷徨的人们根本没有心思像往年一样存储过冬的大白菜和蜂窝煤。在瑟瑟寒风中,我家也从察院胡同44号院搬走了。 察院胡同44号、作者刘季英的家 (刘季英供图) $ ^- q" v0 _/ W! u0 O( j A
此刻,仍有少数住户决心伴随古老的胡同度过又一个或许最后一个冬天。 % }! D% a4 Z7 N9 U
还有多少轶事有待求证追索以上所述二、三事,对于拥有六百年历史的察院胡同来讲不过是管中窥豹。 具体察院胡同的第一块砖、第一间房屋、第一个院落始建何日;第一户人家是谁人所住;巡视钞关监察御史(巡关察院)建在哪一院落的位置;胡同里的衙署厅堂上曾演出过什么样的官场风云;诸多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内还曾发生过怎样的百姓苦乐生活;以及六百年来还有哪些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在这里留下痕迹,哪怕是枝末细节…… 这一切,对于曾经的察院胡同是多么宝贵,不仅是京城历史、京味文化的体现和结晶,更是京师胡同生活中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正在拆迁的察院胡同 (刘季英供图) 7 K( P. p$ q! d1 s
可惜的是,由于以往的疏漏至今还散落埋没在浩瀚岁月的尘埃里,亟待我们这些热爱北京,钟情胡同的人们不懈地去挖掘、去探究、去考证,使这些轶事趣闻重见光日,再放异彩。 * u) P0 Q) j- }, J' l) l
后记2006年,随着最后一户居民——28号院老顾家的搬迁,标志着具有六百年历史的察院胡同真正地消失了。 最后拆迁的察院胡同28号 (刘季英供图) 0 q: c, J& \; D+ T
在这期间,我曾多次独自踏进曾奔跑嬉戏于此而如今已成为碎砖瓦砾的胡同。是凭吊?是眷恋?是失落?还是追忆?在无所依傍的恍惚中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随着一批又一批胡同土著的迁离,随着四合院及其胡同载体的拆迁,曾经萦绕其中的黎民百姓所创造、所具有的那种情趣、那种快乐、那种悠闲、那种潇洒、那种大度、那种和谐……必将离我们渐渐远去,而让曾历其中的我们感叹不已。 察院胡同里拆完的一角,2006年7月2日。 图源:蜂鸟网@暮江吟 2 R5 L. \) Y+ K9 s3 J# \! H ~
望着渐失的胡同有时还不由推想,再过几年、十几年,那些没有经过或目睹过“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典型四合院生活,以及十几个家庭只用一个水龙头、数十人共用一间厕所的大杂院生活,而从小居住于高楼公寓、交往于网络信息、消磨于电视荧屏、出入驾驶车辆......的我们的儿孙,还能够记住、体会、理解、尊重前辈曾经的胡同生活和所创造的市井文化吗? 所以我真的希望富丽堂皇的凯晨大厦能够辟出一角,为那些被她所侵蚀的察院胡同、文华胡同和佟麟阁路搜集、制做一些实物模型、照片图画、文字资料以及淡出人们生活的老物件……以供快节奏都市生活的人们百忙之中回眸一下自己的来路,追溯一下曾经的故事,以了解、欣赏、继承和弘扬我们自己的文化——一种极具时代特点、地域特点的质朴平实的京城市井文化。 试想,如果北京所有的大厦、写字楼、公寓都这么做,那将是一件多么有意义和有意思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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