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idushu 于 2013-3-10 01:16 编辑 . I3 h3 f: M9 x; U# n$ l1 b% C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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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拓展训练的机缘,巧遇了黑龙潭,还踏访了龙王庙,这一潭一庙虽显袖珍,却旧迹满布,两天内三进三出,依然逡巡难舍,历史的沧桑细痕,几乎步步皆有,回城后查对百年来旧照,心中欣然复怅然。明清两代朝廷祈雨之所,泉源丰沛之清潭,数百年来北国水乡,今日已是水泥院落,混凝土池,一洼惨淡浑水而已。红墙黄瓦的龙王庙虽精魂仍存,但石件零落,行宫萧瑟,有清盛世三代皇帝之碑,虽亭碑俱在,却遭涂刻至不忍睹,细观这些百年来涂鸦,可知洋人于1901年庚子之役始入此净地后,便悍然刻名,此后于砖于碑,刻字不断,又有76年6月之“到此一游”更显国人风范,于庙堂御碑之上刻字留名,可谓陋行百年,直令人叹惋唏嘘。 7 r; J2 r6 p7 f/ D6 b) G$ M
此处虽经修缮,但旧迹颇多,有趣之细节亦可观。如民国三十一年江朝宗所书碑文,其中同一人名两处皆被凿去,细看,原来是西苑日本宪兵队长某,此君率众求雨又集资修庙,特勒石以求“万古流芳”,光复后自然要将其凿去,前后流芳三四载而已,这凿名之举,倒颇与乾隆下令凿去智化寺碑王振之名的典故异曲同工。细看简素平实的民国碑下,竟有年代久远之汉白玉精美石刻,非碑座,却又难猜原属何处,隐约有明代风格。南侧则是一对抱鼓石,一般属垂花门或木影壁所用,一条残破的大青砖铺就的老甬道由此通向南面的行宫院,却被高高的石阶拦下,猜想此阶原无,后见旧照中果有一垂花门且抱鼓石类似,心中似有所解。再有,民国海达-莫里逊三四十年代所拍摄的照片中,进门后第一段石阶的北侧,也即黑龙潭环廊西端的南侧处,并无树木,可眼前却分明有一棵直径仅半米不到的楸树,竟被钉上一级古树的红牌,赫然明示此树龄已三百年有余,三百年的楸树,可绝然不是如此细弱的。由此推测,山门北侧那棵同样粗细的红牌楸树,也是个粗率的园林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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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级而上,乾隆朝两碑亭在焉,除中西游客兴致勃勃的刻字外,碑文上承载的历史信息极为丰富,这是圣旨碑和诗碑,北侧御碑正面为满汉双文圣旨,这是皇帝求雨成功,故勑封黑龙为昭灵沛泽龙王之神。此碑背面同样刻有乾隆耄耋之年所作诗文,其中一首诗还生动再现了这位古稀天子驻跸于庙南行宫,在迷蒙喜雨中动容作诗的情景,诗尾所钤印文,乃是“古稀天子”、“十全老人”等极富乾隆个性之章,颇可一观。御碑不止两面刻字,连两侧都陆续刻上了老皇帝的吟咏,乾隆三年的年轻皇帝,和一位十全老人,在这沉默的碑石上相遇了。+ v: w& X4 a& Z, X1 s$ W) |# ~( d
& p0 I$ F& A" x; c 连上两层,又是两个碑亭,那是康熙雍正父子两代皇帝的御碑,雍正之行书自有峭峻风骨,康熙字则显出特有的绵厚朴质,以致棱角略损。乾隆则在父皇御碑的背面,加刻了自己的记述与诗文,记为正楷,诗则行书,正楷端庄,行书则呆板而欠灵气,却也与那一朝代的风格吻合。这四座碑亭上下遥对间,有抱柱石四座,另有夹杆石一对,前者是四柱彩绘牌坊的遗存,后者则是两根高大旗杆的所在,这些在清末民国的旧照上依然可见,甚至可见牌坊几十年间残破颓败的变迁。人木石,即使人贵为天子,也先行退出了这舞台,然后是木的糟朽,最后是石的散落,如果有足够长无人打扰的时间,这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E2 v8 C1 d# l/ j
( ], T9 O2 o( ^: B ^7 e 徜徉其间,我总试图搜寻到哪怕一点明代的遗痕,这时深锁的龙王庙门开了,人们仰着脸,转着身,在艰深积久的历史中探询,黑色琉璃瓦,多少透出了明代的气息,大殿北侧的汉白玉古碑,竟是成化与万历两朝御碑------,而大殿里龙王彩塑颇新,彩绘却是难得的清早期向中期过渡的原物,对比旧照才知,原来立于龙王前面两侧的雷公电母等等立塑,以及四围的壁画鼓乐,尽皆消失了------8 K! }2 K: o: K6 e. Q% X2 W&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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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殿来,细细拍了一遭,充分宣泄了对有明一代风范的追慕之情。这依山而建的黄瓦龙王庙,让人得以近距俯视它精美的屋顶和雕饰,顺着那翘角屋檐美丽的弧度,我看到小山下茫茫的平原,那是曾经的京西江南水乡,如今则仅是公路工地和丑陋的红砖平房了。可这分明就是我们的时代,我们所钦慕留恋的那个时代,虽然占据了自有这一文明以来的绝大部分,却那么无助脆弱地消失了,总觉我们这一代人虽不幸却也幸运,毕竟,我们还得以一瞥了这古典时光最后的一抹余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