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北京东四环路南行,过“欢乐谷”主题公园,就会看到一座东西横跨的立交桥,桥呈马蹄形,上悬“小武基桥” 蓝色铁牌。桥东的村子便是“小武基”,从桥上盘旋而下,右转向东进村,一条小河穿村而过,缓缓东流,这便是古老的“萧太后河”。沿河再向东南行约一公里,河北岸的村子叫大武基,只是如今已被房地产开发商征用,成为翠城小区的一部分,拆成了一片瓦砾。
由于有了小武基桥和欢乐谷,人们对“武基”这一地名不再陌生,但如果提起“武基寺”估计知道的人就不多了。2011年5月12日,一位署名“东郊老土”的网友在某论坛的“史地研究”版发出了一个帖子,题目叫做《消失的东郊最大古寺》,文中写道:
( H: z+ Y) A& }$ v# s“很多古寺庙在‘文革’后已无踪迹,在朝阳区老君堂村北[曾]有一[座]东郊最大[的]古寺—‘武基寺’,相传此寺是肖[萧]太后用胭脂粉钱所建,此寺三面松柏环绕,肖[萧]太后运粮河在山门前缓缓流过,一行砖塔由东南往西北绵延数百米,寺内有千佛殿。碑刻很多(解放后文物部门在寺内拓过碑,‘文革’时这些碑都用来修了防空洞)。……此寺在解放初期保持完好,当时还有和尚。现仅存寺內两株古银杏树及寺后的一片松林,实在可惜!!!”
7 g$ V5 ]! |3 f/ D6 N& [7 u这则帖子引发了我的兴趣。根据作者的描述并对照地图,我猜想文中的“武基寺”旧址可能就是现在的北京广播通讯电源厂,通过网上交流,我与“东郊老土”先生取得了联系,并从他那里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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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基寺旧址(北京广播通讯电源厂)卫星图
第二天黄昏,我前往广播通讯电源厂。工厂距大武基村东南约100米,南濒萧太后河。在它的西南方百米开外有一座水泥桥,在桥上凭栏东望,可以看到院内有一南一北两栋楼,均为东西向,外墙赭红色,形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常见的“火柴盒”式。工厂大门开在西院墙的北段,南段院墙上写着“忠诚学校”四个白色大字,十分醒目。
隔萧太后河向东眺望武基寺旧址(现北京广播通讯电源厂)。摄于2011年5月31日。
走近传达室,门卫是一位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待人很友善,听我说明来意之后,没费多少周折就让我进去了。进大门是一条宽阔的甬道,路的右侧就是靠北的那栋大楼,沿路前行,发现银杏树就在楼的东侧,但只有一株,挂“一级古树”标志牌,树干呈Y字形,树冠不很饱满,估计曾经修剪过枯枝。
进入工厂大门后面对的甬道,甬道右侧就是上幅照片左侧的大楼。请注意照片中的旗杆,我将作为地标绘制在武基寺复原平面图内。摄于2011年12月31日。
“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武基寺旧址最后的遗存就是三株古树,它们呈直角三角形分布,多次到这里考察,看得多了,我有时觉得它们很有些像桃园结义的刘关张,忠肝义胆,生死相守。这是其中的银杏树,一级古树,编号:11010500026。由于民国年间在照片中树的右后方(即东偏北方向)曾有一座关帝庙,所以我将这株银杏想象为关云长。照片摄于2011年11月12日,正值北京的深秋,但很遗憾晚来了一天,没能看到云长一年中最英武的仪表。前一天晚上刮了大风,金黄的银杏树叶洒满一地,云长看上去头发稀疏,“浑欲不胜簪”。
在它的南侧不远,楼前的甬道旁,背靠平房是一株国槐,为“二级”古树。
位于银杏树南侧的是三株古树中的国槐之一,二级古树,编号:11010500027。树龄最短,是三株古树中的张翼德。又因为在两株国槐中位置靠东,在武基寺复原平面图中标注为“东槐”。摄于2011年11月12日。
东西相望的两株国槐,它们携手走过了至少300年的风雨。摄于2011年11月12日。
西侧约15米是另一株国槐,为“一级古树”,树龄在三株古树中应该最长,树干上有几个硕大的树瘤,很引人注目。
国槐之二,一级古树,编号:11010500028,在复原平面图中称为“西槐”。三株古树中的刘玄德,很有可能是建寺初期种植。多少次我站在树下凝神仰视,有时会产生幻觉,眼前的古树忽然变成了当年建寺的檀越—那位来自安南的太监,屈曲的树干,是他佝偻的身躯,斑驳的树皮,是他历尽沧桑的容颜,他倾身向我,仿佛对我诉说古寺悠久曲折的历史。
见证了武基寺盛衰历程的两株国槐,在寒冷的冬日里,虬枝铁干奋发向上, 更显傲岸不屈。摄于2011年12月31日。
靠近树西侧是一条南北的甬路,直达南墙,将厂区刚好一分为二。路东是从北到南东西排列的一排排平房;路西尽南是刚才看到的南侧的那栋楼房,感觉是原来的办公楼,现在挂着“北京市朝阳区河北忠诚学校”的牌子,楼北侧的一大片空地用作了操场。沿甬路南行,回首看北侧的这栋大楼,外墙上安装着管道,应该是原来的生产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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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内的南北甬路,远端就是一进大门看到的那栋大楼。左侧(西侧)是学校操场,右侧(东侧)是一排排的平房。经过考证,武基寺殿堂的中轴线就位于这条甬路上。摄于2011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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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内转了一圈之后,除上述三株古树之外,再没有看到其它的寺庙遗迹。
走出工厂时,在传达室小坐,谢过小伙子之后,与他聊了聊工厂目前的情况。据他说,电源厂已经迁走,忠诚学校原与厂子签有租赁合同,目前合同尚未到期,暂时还留在此地。多年以前,电源厂就已被北京飞达电子集团兼并,成为其下属公司。目前飞达集团已将地皮及地面建筑全部卖给了中复电讯(就是经营手机产品的那家公司),后者又将部分房屋租给了一些中小企业使用。
工厂迤北是一片居民的平房,在平房北面隔一条小马路有一片松林,大致呈东西放置的梯形,东西两边距离有100米,南北的长边有100多米,整个面积大约9000平方米左右,周遭围以铁栏。树龄普遍不算太长,至多在两百年上下。松林南侧铁栏外,分布着零星的坟丘,看样子有些还是近几年的新坟。这就是东郊老土先生提到的松林,但我猜测可能是乡民的祖茔,与武基寺无关。
关于武基寺,在《北京地名典》一书有下述介绍:, W" N0 K1 N, _
小武基东南原有圆觉寺,明正统年司礼监金溶建。因坐落于此村,又称武基寺[1]。
追根溯源,这段话实际引自清吴长元的《宸垣识略》一书:/ B! T5 p7 _+ f' t
圆觉寺在武基,去广渠门二十里,明正统中司礼监金溶建,初名报恩,赐名圆觉,有正统、嘉靖间碑三[2]。# A7 h9 n. e0 g( a% C) G
吴长元将建寺的檀越误记为金溶(而实为金英,见后文详述),《北京地名典》一书引用时沿袭了这一错误。但是二者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即武基寺实为“圆觉寺”。如果在国家图书馆网站的“碑帖菁华”版上以“圆觉寺”加“老君堂”作为关键字进行搜索,可以检索到8幅拓片,它们分别拓自5通石碑,时间上溯明正统四年(1439),下迄清嘉庆六年(1801),这些珍贵的拓片帮助我们揭开了武基寺历史的神秘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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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王彬、徐秀珊主编:《北京地名典(修订版)》,“朝阳区十八里店乡小武基”条,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年11月第1版,页474。
[2] [清]吴长元辑:《宸垣识略》,卷十二《郊坰一》,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4月版,页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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