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树下的祷告 二零零四年的九月,中秋节的前三天,我失去了一位挚爱的亲人——我那慈祥的奶奶。虽然奶奶享有八十六岁的高龄,但是没有任何先兆的突然离去,还是让全家人的心情从节日的喜悦中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悲痛笼罩着整个老房子。 而我得知这个噩耗时,已经是放寒假回到家中了,崭新的日历也一高高挂起。没能看到奶奶最后一眼,没能参加奶奶的葬礼成为我的生命里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看着父亲的书桌上摆着奶奶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在景山公园盆景展的花团锦簇的背景衬托下,奶奶的笑容显得是那样的安详和慈爱,亲切与平和……父亲告诉我奶奶就是在那一晚,自己洗完澡躺在床上后心脏病突发,永远的去了,走的那样步履匆匆,始料不及。 听着父亲红着眼圈用哽塞的声音向我轻轻诉说这一切时,我的心也被一点点挖空。因为就在回家的火车上,我还在设想着在即将来临的春节假期在奶奶家大家团圆欢聚的热闹情景,以及期待着当我拿给奶奶,那些我从外地特意给她老人家带的特产时,奶奶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可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再发生了,就像天边的云絮,被风一点点撕碎,飘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的奶奶出生在一家比较开明的地主家庭,没裹过小脚,还上过几年私塾,毛笔字写得很工整,我小时候奶奶曾把着我的手学练描红模子。年轻时的奶奶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1937年日本侵华,打到了家门口,一把火把奶奶的家烧的只剩下残垣断壁。奶奶一家人,逃到了北京城,在灯市西口的小胡同里,一住就是大半个世纪……我常听父亲说奶奶一辈子心血全用在她的儿女身上了。战乱使奶奶的家境突变,奶奶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适应力,自觉的摈弃了封建的思想传统,以一个新时代女性的姿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为找到工作,奶奶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打字;为了让子女们都能上学读书,长大成才,奶奶不知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了多少零工散活,以补贴家用……繁重的家务和超负荷的工作没有压垮奶奶,反而件件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就这样,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在这点上,我至今都佩服不已。后来,天随人愿,不,更应该说,这是老天对付出者的回报,奶奶的晚年是幸福的,宽心的。她的儿女果真都很出息,而且十分的孝顺,当然更包括我们小辈们。因为我们无不受到奶奶的疼爱、关心,甚至是“庇护”。对她老人家,我们心中充满的只有感激之情。 奶奶走了,但她的话的还在耳边回响:我活着绝不拖累你们大家,死就更不能拖累你们……她真的说到做到了。虽然每个月儿女们都给她一笔不小的生活费,但她的生活依然简单,朴素。有时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就吃点儿药顶顶。大家都三番五次地劝奶奶到医院系统地检查检查,可奶奶就是固执地坚持不去。其实谁心里都明白,是奶奶自己怕花钱,不愿给儿女们增加负担……我二表姐刚参加工作两年,但每个月都从工资中拿出两百元给我奶奶,算是她尽的一点孝心。直到奶奶离开人世,这几千块钱,分文未动,奶奶帮她存了起来,留着等她结婚时用…… 奶奶住的老屋前搭着一座葡萄架,是我最留恋的地方。当春天来临葡萄花开时,这里的空气中飘着股股玫瑰香葡萄香甜的气息,招得蜂飞蝶舞;秋天时,一串串香醇甜美紫的发亮的葡萄沉甸甸的挂满藤条,摇摇欲坠;还有在银色的月光中葡萄藤下,奶奶跟我娓娓念叨着陈年往事那静谧悠远的感觉,令人痴迷,遐想……葡萄架下摆着奶奶养的很多盆花,每一盆都是生机勃勃,枝叶繁茂。花期时候,花朵芬芳,牡丹月季争香斗艳。金秋时节,红豆,金橘果实累累诱人。回首这么多年,每年的春夏秋三季,这里总会有那么一片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绿色荫凉,有小鸟清脆悦耳斗嘴声,有小猫咪上窜下跳的身影。这棵葡萄藤,这座葡萄架,这盆盆鲜花……这一切美妙的开始,都是源于奶奶那双勤劳的双手,多年悉心地栽培和照料,还有对生活的热爱……如今已是物在人去,干枯的葡萄藤枝在寒风中不停的颤抖,藤下是奶奶过去乘凉的竹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那样突兀和不自然,冷清和肃煞,总勾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 奶奶希望自己能等到住进楼房,再把新家装扮成一片绿色的那天,但最终没能如愿……暑假时,我又来到奶奶家。奶奶家就要拆迁了,老院子的住家都已搬走,旧房子拆得只剩下后房山。只有这棵老葡萄树还在。令我惊喜的是,去年已枯的葡萄藤又长出许多新枝,我站在长出新枝的葡萄藤下祈祷,祈祷奶奶能在天上看到我们,祝福我们。我也会带着奶奶留给我的对生活的无限热爱,继续快乐地生活,努力地生活…… 谨以此文献给我已故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