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4 L# b5 I9 i% N" O3 k2 R
洗出来的故事 9 g6 R8 x6 V% ?2 }# P
快过大年了,好歹也得洗个澡,这也算是有讲儿在论的吧,虽然洗澡在今天来说,不算回事儿,可搁在过去,还真不是小事儿。京城有句谚语,叫做“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意思是快过年了,及时洗澡换衣裳,除去一年的晦气,好在新的一年里大吉大利。这话并非是对某些个邋遢极致的脏人说的,针对的可是绝大多数老百姓。
7 `( f( `! n( Z3 G7 y. G 解放后,这样的说法是不兴讲了,有封建迷信之嫌,但风俗也却不是一下子能禁止,包括单位的车间厂房办公室也要做个大扫除,权称作干干净净迎新春而已矣。 " E, D4 X3 `5 R# ^: K! Z
现如今,楼房内家家都有浴室,就算平房院里,自己也得整个洗澡间,可在当年,要彻彻底底洗个痛快澡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 H* V: E( F# U. | 那个年代,整个北京城居民住的基本都是平房,家家户户都必备个大澡盆,瓦的、铝的、木的、铁皮的、“钢种”的,样式各异,大小不一,但总得保证成年人能坐进去,孩子们能涮得开。由于房子紧张,一个人洗澡,其他家庭成员就得搬着小板凳上院儿里坐等,或者上大街去溜弯儿。女孩子多的人家就麻烦了,有可能从吃过晚饭到半夜还没法儿上炕睡觉。这说的还是天暖和时节,到了冬天可就更麻烦了,小平房四处漏风,得把煤球炉子生得旺旺的,烟筒搁不上手,挡严了窗帘子,才敢入浴。家有小孩子的,老家儿只能褪干净一个往被窝里扔一个,等暖和过来再穿衣裳下地。还有一宗,就是水的问题,一大盆水少说得洗二三个孩子,不单是为节省,还得保证热水供得上,所以火炉子上总得墩着大壶,呲呲冒热气,水凉了就赶紧地兑上。有此种种,每年的冬天,全北京市总会有不少起为洗澡煤气中毒的,甚至要了人命。赶到有了塑料布的时候,就有人发明了浴罩,上头拴到房梁上,下面将澡盆子包严实,人进去洗澡倒是暖和多了,可就是憋闷得让人受不了。
* Y6 t( ^% f% n, c 大澡盆的用途可不单纯是洗澡洗衣裳,腊月里还有个大用场,节前的吃食但凡不怕冻的全都攮进去,什么冻肉冻鸡冻鱼冻馒头,挤得满哈哈,放在院子里上面再扣块板儿,也有将食物倒扣在大澡盆下,压上几块砖头的。那年头吃食虽说紧张,但也不怕贼只怕猫,半夜里盆内的美食馋得野猫团团转,小爪儿挠得盆边儿吱吱响,碰上心灵爪巧的,食物主人只好自认倒霉,清早起听到东屋的王奶奶、西屋的张大妈骂街,一准是让野猫得了手。好东西有限,凭本儿凭票全家的嚼过儿,人还没到口儿,先让猫解了馋,那叫个搓火。 ( G& P5 K. W% s. Y: f% m. X6 q) ]; G
文革前有些单位有自己的浴室,可以供职工洗澡,这一般都是道儿远地界宽绰还得有钱的大单位大厂子,碰着领导比较“亲民”,允许带家属,“非本厂职工不得入内”,浴室门口这样的大牌子恐怕还有许多人能记得。因此更多的老百姓只能去澡堂子解决“邋遢”问题。 - v* D3 D# M! @' @$ A2 L% u8 X
可去澡堂子得花钱,二毛六一位(池塘),那年月崇尚节俭,“一分钱要掰成两半儿花”,一般人轻易不舍得花钱洗澡,好在只要是在职职工(不包括教师,比较奇怪的规定)单位每月发给两张澡票一张头票,男职工是面值两角六分的,女职工的头票面值高些为伍角(或伍角伍分)。不过头票澡票可以通用,也能找零儿,比如说,儿童(包括少年)理发一毛五,给张理发票或澡票,理发师傅还会找给一毛一,要是给张女理发票,或是全找钱或是找张二毛六的票再找给毛数来钱。这事儿听起来挺绕,可做为孩子,一旦家长落了空,这可是增加小“金库儿”的窍门。高面值的头票澡票还可以洗盆塘,不过即使对女同志来说,进单间洗盆塘也算是奢侈一回了。 ( z+ h6 b& k8 ?3 u( E
由此可见,年前的这次洗澡还是挺重要的。好在那年月对旧习俗不很讲究,就算提前一个礼拜洗也可归到过年的范畴,这也就忙坏了澡堂子,当然也包括澡堂子里的服务员们。现如今的年轻人会说:这么长时间洗回澡,得多脏呀,可这是真的,生活在那个时代倒是谁也很少笑话谁,除非忒脏得没法儿看了,脖子赛过车轴的主儿。 ; n8 ?/ w7 ~ v
西单附近只有两个澡堂子,一个是西单东南角的清泉池,另一个则是位于商场北路西,西槐里胡同口的清华池。
0 | j5 q* @6 } 小时候,我跟着父亲通常只到清泉池洗澡,图得是个近便。 0 N% T. T2 H* s! |
清泉池虽说在西单把角,却藏在条很窄很短的小胡同的顶头儿,胡同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宣内大街路东,一个在西长安街路南,将文华文化用品商店和修鞋店隔在前面的三角地上。胡同外热闹喧嚣,胡同里较为安静,与早期的红楼电影院那块地界儿有些相似。
9 C/ W5 N9 s1 p! W7 Q 记忆里进了清泉池的玻璃门,是间长条的过厅,靠南北两侧排着木头椅子,人多时要等在这儿叫号,听到里头服务员高喊:“两位------里头请!”排在前面的二人便可顺序入内。入内的木隔断两边是入口,挂着棉布棉门帘,中间有块大镜子,旁边还拴着几把小梳子,供顾客离去前梳梳头,搽点儿面友雪花膏。不过在这儿排队等候的只是男同胞,女宾可直接进去到女部,大概在里面另有“传唤室”吧。 . Z: ?- q0 h: Y0 h( w$ C
转入过厅向南就是男部了,进门左手位置是间很大的理发室,有十来张理发椅,供洗澡的顾客理发。
! a' n0 r$ I4 f" ]0 y" r2 n+ ]. `8 Z 再向前就是洗澡顾客的床位了,大约是隔成两条通道五十多个床位。床单与枕头枕巾都很洁净,服务员边收澡票或收过费后边引领顾客到自己的床位,床位大多是两两对隔,床头上有小柜儿,扣吊上挂着锁,顾客可以将自己的衣物装进锁好。如有长大衣或较高级的服装,也可以要求服务员将其挂起来,这时服务员会取来个带金属头儿的长杆叉子,挑起衣裳挂在三米多高的天窗下面。澡堂子的天窗很高很长,几乎罩住多一半的房间,因而室内光线很好,白天不用开灯。特别好玩儿的是北面的一扇经常开启,总有个竹筐吊上吊下的,一次是因为父亲洗件汗衫,我才开始知道,那是为传递客人浆洗衣物而用,想来因为洗衣房设在屋顶,只为传送方便而已,小筐送下来然后再进行熨烫。 ! w9 T, K. F% U! h
由服务员收票收钱只是记忆中的一段时间,浴池也有过在过厅设收款台、在男部里单设收款台的时候。不过总觉得由服务员收票收钱的时候亲切些,因为同时你还可以请他代买些其他东西,如香烟、茶叶,甚至吃食,有些熟悉的泡澡的常客,也能够中午外出吃饭后回来再泡,不过这终究是我所知很短的一段时间里,社会主义规章制度严格起来后,逐渐便不允许存在这些特殊的“走后门”行为了。 9 K" t- X/ M* y4 B+ d
在那个时代,如果你有钱有时间,还很“资产阶级”,享受一次全方位洗澡流程大致是这样的。
" L1 Q3 r0 i4 Z1 S* L 进门后由服务员将您招呼到空床位,您可以告诉他,还要搓澡、理发、修脚、洗熨衬衫,如果您是自己带了好茶叶,便放在与邻座共用的床头柜上,如没带还要喝茶,可以买澡堂子备的茶叶,您随说服务员随着就用口捻账告诉您该付多少钱。交钱后您就可以脱衣服了,该挂的衣服由服务员给您挂到高处,床底下有木趿拉板儿,鞋袜早年间是不必收到柜里的,后来许是有贪小的贼,服务员都会嘱咐您将鞋袜收进柜里。您将要洗的脏衣服交给服务员,说好先理发还是泡一阵儿再理发,就没您的事儿了,尽可放心的去洗澡。清泉池的洗澡间如今回想起来并不是很大,一个大方池子,三个长条池子(分温热烫),最里面还有个空池子盘着热气管子卟卟地向池子里注热气儿热水。另有不多的几个淋浴喷头和洗脸池,空处还有两张一人长的搓澡凳。搓澡师傅叫到您的床位号时就轮到您搓澡了。还记得师傅给搓澡人涮身子用的是大柳条水斗子舀水,经常让我想起插队时水井沿打水用的斗子,基本一个样儿。您觉得澡泡得够了,回到床位时,茶水和您托服务员买的香烟点心也就送上来了,想理发您就理去,要修脚小屋里修脚师傅也准备好为您服务了,不过这是在澡堂子比较闲的时节,年前人多这些额外服务就要听叫号了。澡堂子里浆洗衣物很快,大多在您还躺在那与邻座或朋友侃大山时,服务员就已经将洗净熨平的衣物送到面前。 7 J5 f% @% A: T1 Y1 B
文革后期,经济紧张缓解,老百姓手头松快了许多,去澡堂洗澡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有限的床位不敷所用,所有澡堂子开始时兴“脱筐”,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快洗快走,特别是节前,有闲暇泡澡的人不多,脱筐很有效。纵使如此,澡堂子里也得排大队,年轻人精力旺盛,约上几个相好知己,蹬上自行车四九城地转,跑的澡堂子也就多起来,什么犄角旮旯儿的地界儿也都得进去看看,只不过目的很单纯只为的是洗澡。
& a: N7 ~* B: N; |8 N 改革开放后,大多数行业都兴旺起来,澡堂子却逐渐消亡了。要说这也是它自己作的,为了多挣钱,晚上改旅社了,而且又是那种低档收不了多少钱的旅社。都向钱看了,单位领导也经不住出馊主意瞎磨叽,何况自己也想多发奖金。钱虽说是多挣了点儿,来住店的人可就五花八门了,就算是盲流要饭的,人家花了钱就得让住还白洗澡。 % Z% s+ d7 F! S& ^, G2 m
这样的日子让澡堂子着实火了一把,可渐渐的白天没人洗澡了,水脏了,床单子脏了,服务员横了,工作人员懒了。老北京人穷讲究多,怕洗不去邋遢倒添了硌蝇(?),划不来,除非万不利己再不光顾澡堂子了。好在楼房盖得多了,就算自己没上楼,七大姑八大姨的总有亲戚家能蹭着洗个澡。同时各个单位为增加职工福利也开始大搞“五小设施”,具体哪五小记不清了,但能记得最得人心的是其中有澡堂子。 $ C+ o2 L9 s" x$ q- x' |
老北京历史悠久的澡堂子就这样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沉沦了、没落了、消失了,还能保留下来的老字号纯属凤毛麟角。
& `+ z1 l+ S3 P) Z! _ 不过月亮也有阴晴圆缺,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它又回来了,只是名字要吓人多了,冠上个时尚名词改叫洗浴中心、休闲中心、洗浴城了,公家转私人,直营改承包,价钱忽悠忽悠地升上去,服务嘛更是项目繁多,只要您多给钱,只是这个阵势让见惯了大世面的老北京人也望而却步了。
b8 o/ R, x4 |+ I, } 聊以自慰的是,老北京人还可能会面对这些中心这些城感慨地说:澡堂子早年间那会儿-------唉---------如今这叫神马玩艺儿! 8 T ~* g1 w) j$ Q
对不对,酸不酸,说不清,只有请您自己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