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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清一个镇子或者一座城，最好从外来，由远及近——由远小的整体到近大的局部，抠清楚细节，伸直了胳膊再往整体上插——最后拼装起来的模样大致不差。要不，前朝的历史由后人写就的为何在二十几史中要占大多数呢？ * H$ Y. `$ y& W( K: _
咱先从天上说起，仿比您是坐着飞机来，那大铁鸟载着您扑向北京。朝下瞅，北海、颐和园的影子丁点儿没有，全是楼尖儿，高高低低竹签儿似的，但分有办法——我问您——就是只鸟，家不在这儿，您肯不肯拎着命往一堆“尖儿”上硬落？ * A5 H0 |0 t' x2 g2 c. c
速降的冷风灌一脖领子噎得您有点儿变主意，换火车，您要是以为换火车就一准儿好，擎等着挨个脆的。
5 `( V F- n: h1 D, b% b6 b 挑一个离北京近便的城市——天津说，打上火车起到地儿从车站人缝儿中挤出来，前后到不了一个小时，快，快得您心慌赶啰得慌。天津那头儿跟女朋友分别搞个小仪式——按西礼儿——闭眼接个吻，睁眼稍微慢点，亲的是五十公里外一个放羊的廊坊老头，您还别皱眉头嫌弃，不好，给您换只落了单儿的拖鞋试试！别以为我在说笑话，不打架飞拖鞋的事儿城里头不多见，城外头稀松平常，进北京的风跟进北京的人一样——来，走都迅猛，进了城就懵大脑袋干打旋儿没了主意。 2 d' ^- E8 w+ I* g+ Z& F
如果，如果不是到而立之年另一半还虚着，少一根戗立不起来，非开车不足以耗工夫搪急找女朋友，您最好就死了在北京城里头驾驶兜风儿的心。城外头没遮拦来去都快，城里头便不会让您从容，城外的快让城内的慢补了，城，本身才觉着平衡，算是对得起自己个儿。 # a" ]- S7 r* I, ]
由打早清儿起来算，直到近午夜，北京城，有路就是条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大道走成河——老话儿。一飘一摇，车挨车，钻过张纸都难，夜里头明显，戗着是一片惨白，顺着瞅，惨红！开着世界上售价最贵的车，烧着地球上价码最高的油，走在阳间最慢的北京的道儿上，最没脾气的您要是不上点儿火，俨然不大般配！火蹿房梁了，您可别指望谁会过来救您——烧趴了架也甭想。拿您的爱心打个比方，比如您有闲心养个宠物，抓了一块儿空地儿盖了间驴棚，置办个红木驴槽，期盼着落了梃的那个女子给您生个胖儿子（成圣不成圣的，有个驴槽的拷贝省得没童车急用现抓瞎。）不幸发生了，您的宠物驴因每周一天的限号不让上街闹了点小脾气儿，闲得磨蹄子，由火星儿而火斑而火苗而红彤彤。火烤着脸，多少会令您乱撞表示点起急的意思，赶紧打井是正途，没日子过的人才去犯傻打119。在北京，消防队里即便都是锦旗般的义士，跟您住街坊，并且真有那点儿视死如归，王二小不是王小二般的义气，赶上堵车，干搓手跟您一样没辙眼瞧着，甭说驴棚，玉皇的马厩也是焚成灰算——顺带手普及中药连带熏御马成阿胶。 , l; o* o/ B+ X- t2 Q' C" a u$ l
您来，若是探亲有个熟人照应还好，若不是，进北京之后，千万别去奢望寻什么古迹，古迹，哼，没有！北京跟老式的东西有仇！！不蒙人，要是有人肯轻挑那么一下子眉梢，紫禁城他也敢给你拆喽，一宿，一宿工夫平荡荡，连棵蒿子毛儿都剩不下。仅从建筑上来说，北京是世界上最勤快的城市，一辈人有一辈人的使命，北京呢，不，连儿子带孙子的活儿全拾掇起来干了。全世界最先进的东西都集中到了北京，往前看，只要能望得见头儿的物件——世界上多新的东西，甭管什么，外国有的，北京有；外国没有的，北京城也有。 / ?( L3 ?8 J0 p! S, y* P9 H% b8 z
盈亏才合阴阳，那么多年的古都不缺人文，缺什么呢，缺人——缺“北京人”。偌大的北京城里您溜达，别巴望碰见北京人，这么说吧，现而今人稠的地界，西单、王府井还是后海，没北京人。冷不丁冒出一个半个儿的，也是为了生计抓弄窝头，两手抓满扭身就走——没一丝留恋，钻四环外头家里啃去。四环迤里，做买卖的是外地人，买东西的也是外地人，外地人坑外地人公平不算毛病——既然谁都没打算常驻，有今儿没明儿，责任便完全可以填进灶膛烧火。 3 }# ]) s9 `5 e% Q% S& a0 F0 c
要踅摸北京人，奔四环外头。以前门楼子为中心，北京城一直在摊煎饼，一圈儿，一圈儿，一圈儿。房价是摊煎饼的小竹刮子，北京人成了面糊，变稀变薄烤焦了边儿上翻，热铛上熥，中间儿热，谁还不往边儿上凉快地方跑？铛边儿一疙瘩一块北京人不老少，还有铛沿儿下，流挂如吊死鬼儿努力向上攀爬的那些。河北成了北京真正的后院儿，几条如流苏的绳子深深扔进后院里，密密麻麻的北京人挤成了虱子山。不甘心有什么办法，眼瞅着疼，谁，有什么辙？ % [7 S6 I [0 j, H
说北京没景色注定要挨骂，好吧，随着大伙儿，说有。
; K, N/ B1 x# Q/ l+ Y 有可是有，是曾经“有”，如今早死了，剩下的渣儿都不够一碗底儿。无冬历夏，您去颐和园，满园子人挤热羊似的往里灌；故宫更甭说，照张相片，甭打算一人儿，别人是您的背景，您是别人的背景；逛卢沟桥，“卢沟晓月”的碑干不呲咧的还立着，桥也没塌，可怎么走都觉着不是滋味——即使黎明去买只公鸡抱着。霜结上了石板，鸡呢，适时上岗打鸣，还是荒凉，为什么呢，永定河里望不见一滴水，一抄一手砂子。 2 \! M% l$ B5 E+ N1 {# k
西山北山上的松树干挺着，不好意思打卷儿的松枝跟老天爷隔着一层雾气对望，绿都绿不出个精神。站上西山面对东南瞧北京，老有一层雾气飘在城市的脑瓜顶上，不是帽子胜似帽子，灰蒙邋遢没一点透亮劲儿。下雨的时候会好点，也就是“点儿”，您把整个东海翻锅全扣上，城外头溅几个泥痦子而已，城里可不一样，泛了塘——一瓢水都能淹死几辆车——赶上雨季，每座立交桥底下每年都会有屈死的车，倘镌碑纪念，西山的石头够不够用都需考虑。 7 Z0 @2 v. T5 E
胡同是没了，剩下的几条也是摆设，干瘪的血管，蚰蜒般的抽搐于北京城这座已经僵了的尸身之上。胡同文化随着北京人的泡儿散也被撕扯得条条缕缕星星点点，没了昨天，看不到明天——快和慢，进城快城内慢；新和旧，城内新而观念旧——暴发户最怕就是被人瞧不起，弄块油皮儿噌噌嘴呢，扭头蹲炕上再嚼玉米核儿也是件痛快事儿，为何呢？脸上油光锃亮是弥补内心虚糠最省钱的安慰剂。贵族气？五代都出不了一个贵族，潦倒的贵族留存下从容的步态，暴发户永远都学不会，学了，也是一蹦一尥干拔高不见远儿，一股子一股子是暴发户干事儿的风格，只知道肚里亏是饿了，暴发户根本不往心上想一想。
+ C; ?5 G7 v) X' L 死，对老北京来说是一个不能跨过去的主题，城外头死，城里头也是死，只有，只有那些一天一层比芦芽长得还快的大楼是活的。涂胭脂抹粉须青春年少才好，一尺厚的脂粉半拃的发蜡再仔细的装扮，也不能叫装扮，应当，应当唤作装殓。 0 m+ }0 Z2 |- P7 l( @! @
面对死了的北京，北京人再有钱也脱不了大窟窿小眼睛的大褂和那一身穷气。大头朝下活着，是穷人们的专利，这辈子穷，下辈子还穷，永甭打算翻身，谁翻身，哼，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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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 16:42:00
发表于 2011-1-21 23: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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