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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固有梦，不足为奇。素常之梦，大多觉醒即已淡然，虽亦有偶感趣味者，不足为之记。然此梦因其清晰逼真，五感齐备犹如亲历，又不尽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规律，故敲之于键盘以备忘尔。 老夫枯坐陋室，百无聊赖，忆及日前自井冈山携归之某单位特制十五年陈酿四特，青花瓶中尚有余酒，方欲自斟解闷，忽有客至。门开处现一妙龄女娃，金发白肤，高鼻深目，衣色固不甚鲜明，质料却系绸缎，闪烁有光。伊自言乃清华学子，因有缘聆听先生讲座，深羡中国文化之厚重，特来讨教。寒暄落座，执弟子规，礼数谙熟，颇见家教；谈吐随意，金石书画、掌故旧闻，应答得体，如旧京世胄。余甚讶甚怜，询之乃家学渊源，其父祖皆汉学名儒，入清华非关求知，不过借机游历中华，兼了私愿而已。私愿为何？则笑而不答。邀其同饮，亦不推辞，快酒倾喉，面未更色，谈笑益欢，屡有相见恨晚之叹。酒至深处，话亦知心，女云借酒盖脸袒露情迹，私愿乃觅得如意中华郎君，自听罢授课，为先生学识文采折服，顿生爱意，日夜思之，今番登门实出无奈也。余闻言惶然无措，嗫嚅道老朽何德何能，蒙君错爱……言未及而遭芳唇堵口，推拒无力，居然成一法式长吻！舌齿之间，意为之动，然发乎情止乎礼，吻毕黯然泪垂而已。时已近晚，视厨中无物堪食，乃同赴市，入得一百货杂陈所在，满眼俱为洋人食品，余愧曰，堂堂国都，难觅华夏风味，不如归去，花生佐酒，一醉方休！语未毕，即觉周边人言讻讻，嘈杂入耳，有斥责老不正经者，有揶揄老马嫩草者，有讥讽土老帽开洋荤者，一老者居然艳羡云“人家赶上了好时代”。老夫面薄，亦无从辩驳，惟觉群声愈沸，身边人挽揽愈紧，以示坚定，直至紧紧贴附于老夫左侧。如此男女偕行，实不合师生身份，意欲推离又恐伤彼之心，方踌躇之际，压迫渐强，不类弱女偎依之力，惊异间霍然已醒。缘只图专心致梦，左背久贴床褥不耐，意欲调整睡姿也。 以上梦境，据“实”照录，仅略去体肤感受及话语详白，市中人面目一一如见，避文字芜杂，亦免赘述。 老夫自忖，春梦年岁远去，久已无好逑之想，何来洋女投桃？四特酒，尚有实物为凭；留学生，老夫亲授者，似无西方女徒，有日、韩妹数名，其貌不扬，兼有极不用功者，网文下载冒充己作，余曾迳打零分以儆效尤，何来风雅博学洋弟子“实人”？百货场，因昨夕至超市购物，偶发洋式货品充斥之感慨，然众口之责所据为何？检点自身，不得其解。 惟导致梦醒之体感，几令老夫怀之潸然。文革浩劫，因“红色革干”“黑色老九”门第之殊，遭其家族“政审”坚拒，恋人最终舍余而去，心扉之痛至今犹记。遥想当年，两人伴走，伊从来贴于吾之左侧，并不牵手，然依恋之情莫可言表。赳赳男儿感其依赖，爱怜呵护之念不思自生。尝同游泰山，时逢银杏落果季节，余捡得白果二枚吟诗相赠：雌雄异株树，生长岱庙旁，扇叶拂飞檐，古干傍红墙。取核赛银白，弃肉如杏黄，郑重付君手，永教果成双。四十字竟成脑中刻痕，斯果恐早无踪影，伊人亦飘零海外，久失音讯，惟有独特体感之忆，深潜梦中，不思量自难忘也。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引《牡丹亭》有道是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银杏杳杳，惟余疼痛矣！ | 
发表于 2010-11-27 23:2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