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这座城中已有十数载,一个人最美好的青春整个存放在了这里,因为带不走,所以徘徊着不曾离开。但却愈来愈对这座城市感到失望和悲哀,在一个曾经喜爱过的城市里活得渐渐落寞和疏离,竟恰恰就因为这城市本身,你能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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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北京时,觉得失落,因为学校后门拥挤的青砖矮房和心中的天安门相差太远,那是1998年的魏公村。后来很久不敢出校门溜达,因为对一个农村来的、仅逛过一个三流城市的孩子来说,这座城市太大。可那时的北京,尚存几分古典气息,几百年的节奏其实还在支配着它。比如中关村南大街刚刚被拓宽,高高的白杨不久前还俯视着稚璞的学子,再比如坐地铁还是几毛钱,小汽车还是炫耀的资本,大片的青砖灰瓦的院落依然安宁------ . T& ~1 l3 r/ Y* r& Q5 i
2 G# j) R: s0 f! }. q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带着对“千年虫”的可笑恐慌,北京突然“被加速”了,所有提及的这一切都被推入了深深的暗河,盖上水泥板,压上大高楼,永远不再让你看到。我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可至今也没能将北京逛完,其实对于每一个北京居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大得吓人的城市,总有让你陌生到失去方向的街区。多少次,我站在北京的街上,四顾无措,人流一刻不停,到处是城市特有的噪音,如此之大的所在,却总有找不到归宿的恐慌感。从那时起,北京的天空就永远的被吊臂分割占据了,就像中国一样,她的心脏,首善的北京,已永远处于了“拆呢”的进行时。也就是从那时起,本土的北京人开始了沦落,准确地说,应该是老北京的生活开始了沦落,也许早在文革甚至更早,经年累月形成的古老生活就已经开始了消亡,只是新千年的到来,加速了死亡的进程而已。往日京城的清凉的早晨、慵懒的午后和寂静的黄昏,以及早早歇息的夜晚,都随着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小门小脸的各样铺面、邻里之间质朴的共处,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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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0 C7 Y% |' J$ c 但还不算完,在沉疴难除的病体上再来几味猛药,才能完成规划者和商人共同的意愿---建设一个全新的伟大城市。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追逐各自的利益而在“新旧”之争上做文章,业绩和利润,需要一个不断翻新膨胀的城市,生活和文化,需要一个持久安宁代代延续的城市,新与旧并非问题的两端,一个城市当然要即珍视传统又吐故纳新,问题真的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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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味猛药是什么呢?那就是“拆”“建”“扩”“添”。拆掉的必须是真的,建起的必须是赝品,扩就要把郊区农村全部吞掉,“添”则是只要有“利”就一概添上。于是我们的古都北京,便继失去它壮丽的城墙后又失去了街巷,在失去了信仰之后又失去了殿宇,在失去了历史之后又失去了文物,在失去了城市之后又失去了村落,在失去了传统之后又失去了廉耻。请允许我对于那几味猛药,来几个狠词儿:你站在新北京的街头看吧,你会看到满街的女暴露癖和男易妆狂,还有全国各地的暴发户、骗子手,当然,如果你仔细寻觅,偶尔还能找到连北京话都已听不懂的北京孩子。 * y, U Y. g#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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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追忆行将就木的一座伟大城市,本身就是一种深深的自毁,死亡是最锋利的刀刃。这样形容今日灯红酒绿的新北京,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因为那些露出八寸乳沟的良家妇女的确认为这种鸡的打扮是得体甚至美丽的,因为那些描眉画目紧身扭腰挂坤包的男人的确认为这才是俊男的打扮,因为这座城市的确已成为山西煤老板、温州炒房团和公子王孙的自家后院,你,一个外地来的农村出身的傻小子或愤怒青年,有什么资格替北京人怀旧,为首善之区发言呢? 9 Z; D" [4 Z' {0 p' K2 d
9 S3 \) Q8 L0 U 也许真的是一席扯淡废言,可面对一个伟大城市的死亡,一只飞鸟的哀鸣都听不到,岂不是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最大的羞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