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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情缘
2 o2 X! @& P9 c1 P' h北京人恐怕没有不知道延吉餐厅或没吃过朝鲜冷面的。 ! ^. Y: z8 I! l/ Y
有相当多的北京人喜欢朝鲜冷面,特别是大夏天里吃上一碗,肚子里凉透,脑门儿上却大汗淋漓,那滋味真是挺美,若是有工夫儿,您再要盘辣肉,来瓶啤酒,浅斟慢饮,也着实滋润。
/ L( K' q: C8 }北京人都知道延吉餐厅的朝鲜冷面不是传统的北京吃食,按说老北京的当家面是炸酱面,可许多人就爱这口儿,与山西刀削面、兰州拉面、陕西臊子面,四川担担面凉面一样,它们深受大众欢迎,逐渐就融入了老北京人的食谱。
( i3 F' q6 Z4 s# {0 B现如今,延吉冷面馆四九城儿都能找到它的踪迹,还有不少的日本料理、韩式烧烤馆子,要吃朝鲜冷面太容易了。可要是问您,哪家的冷面最正宗?相信绝大多数老北京人会说,是西四北大街上的那家延吉冷面馆。这话没错,此外还有西安门大街路北和府右街把口上的两家分号。
2 t* I9 _* r. Y不过,要是再往前捯捯,大概知道的人或许就不是很多了。有人会说,它过去是在石驸马大街路北,也就是如今的新文化街上。这也没错,在文革前它从石驸马大街迁到如今的地界儿,可再往前呢? % a, T, F1 A# }7 Z' G
小时候我并不喜欢朝鲜冷面,第一次吃朝鲜冷面在我的记忆中很是尴尬。那时我很小,妹妹就更小了,大约是在大跃进开始时,我还没有上学。似乎母亲所在的街道工厂放卫星什么的,父亲下班也晚,开在麟阁路上的街道食堂没有饭了。于是父亲便带我们去“下馆子”,那会儿的下馆子和如今的下馆子完全是两回事儿,只以吃饱为主。就这弄不好也会有人给打小报告,罪名是讲吃讲喝讲排场,腐化堕落,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当然,如果是偶一为之,吃得不“挥霍”也就算作情有可原了。 & m+ p* f9 P u g5 O' Z6 g
那天应该已经是秋末了,我们穿戴整齐,父亲领上我们,出门向东,经过女八中,过了参政胡同就到了。冷面馆在路北,当时也就算是个不小的馆子,厅堂里大约有十来桌座位,只是顾客并不多。
& t9 W( _/ O( r& v% @朝鲜冷面历来是以碗大份量足著称,在我有些懵懂的眼睛里,感觉那二两的碗就大了去了,三两的碗似乎能将我的脸装进去。偏偏我的眼又很杂,正好见到后厨盛面的一位师傅在用他的手从与我家大澡盆很相似的盆内向碗里捞面,面是棕黑色,加上那天天气有些凉,胃很是不争气,面没吃几口,我便跑到饭馆外,呕吐起来。 4 x* \" T+ D# d4 o. m
接下来,就到了粮食困难时期,蒸米饭时就算一家人都要分份儿,母亲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小罐头盒,要秤过了才上笼屉蒸,父亲的那只虽然大些也有限,当时不知哪位专家还推广了种“双蒸法”,据说米饭蒸过两次再吃更出数更顶时候。大家尽管顿顿都吃得干干净净,可全家五口人中还是有三人患上了浮肿,那时我倒是经常会记起了延吉冷面馆儿的大海碗,假如有那么一大碗朝鲜冷面…… ! }6 d$ j. h8 b: v+ G$ x0 t6 }& \
熬过困难时期之后的1964年,石驸马大街上的冷面馆关张,改做了切面铺。只听说延
3 |5 k; y+ ?, q; O5 K吉冷面馆搬到了西四北大街上。 8 o+ R4 ~9 l4 ]+ M. {
随着一年年长大,我开始喜欢上了吃冷面,于是在手头儿稍微宽松时,便会到西四的延吉冷面馆解解馋。由于那时囊中羞涩,除了冷面充其量只能再要一碗二分钱的凉汤。
8 J6 k8 O% G# P" E$ b大约是1966年时,我家对门的后院进行改造,那里原是平郡王府的花园,有座很漂亮的小山,花木繁茂、怪石嶙峋,葱葱郁郁的,可一声令下,树木被伐掉,山石被清光,然后盖起了一溜新瓦房。不久就搬来了几家新住户,其中有两家是朝鲜族,由于都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经常能玩儿在一起,我才知道了一些有关延吉冷面馆儿的内情。
" M% J3 {% a3 O; d2 w Y8 l, V( o, E两家人家一户姓尹,一户姓金,原来都住在手帕胡同西口。而最早的延吉冷面馆就是由他们所经营,当初的延吉冷面馆是他们的房子,自然就开在手帕胡同的西口路南,那是不大的门脸,只有两间房。据说冷面馆原名新生,开业于民国三十二年。大约到了解放后公私合营的时候,他们也只好顺应潮流按照政策合伙变成了合营,房屋和生产资料折成了股本,两家变成了大股东,尽管股息少得可怜。不久,公私合营后的延吉朝鲜面馆为了扩大经营便迁到了石驸马大街上。 + ~5 `6 w& u% [( `, L) r) m
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子们都有些淘,两家朝鲜族的孩子就更甚,尹家还养鸽子,那时能养敢养鸽子的都不是一般人,不但要会养,还经常要为养鸽子争吵打架,擎着挂几根红布条的大竹竿子上房哄鸽子更是家常便饭。在当时这多少有些离经叛道,处于好孩子和坏孩子的临界点,自然也是“小脚侦缉队”重点关照的对象,尹家的大小子大概就是因为养鸽子打架不好好上学最终被送到了第二工读学校,他也颇有点儿“死不悔改”的精神,工读学校放假回家时他还是要照旧上房哄鸽子打群架。 7 N: D0 e2 W( |
虽说有种种不肖,但他们对朋友和小伙伴倒是很够意思,和他们在一起的课余生活给我增添了不少乐趣,也让我学到了不少知识。
8 F: t( H! w: M# x- l比如朝鲜族的打糕,腌制辣白菜,腌秸梗,我都是从尹妈妈那儿第一次看到。那在他家窗根儿下的木头槌子和石臼,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而养鸽子,踢足球也是在与他们的游戏中得到了启蒙,包括喜欢上了吃冷面。
5 B; Y& k) R A% R: Y5 h8 V金家的大儿子叫永珠,与我年龄相仿,在南长街南口儿的男六中上学,体育天赋极强,特别喜欢踢足球,在他的带动下,周边有几个孩子也和那小球儿叫上了劲,一起兴奋地看过那部叫做《小足球队员》的电影。院子里,大街上,盘带、过人、射门,还经常将球踢进赵沨家小院里,招人骂。好在永珠家的排房后面就是女八中的大操场,我们便经常在傍晚、周日翻墙去操场上痛痛快快踢上一阵,直到他妈妈用那生硬的中国话吼他,才各自回家。
- P3 Q) z" N% C! i" K$ D, |文革中期,这两家人家搬走了,街坊们好像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有的说其中尹家返回了延吉,永珠家则去了北朝鲜,至于准确的消息,谁也说不清。不过那时的成人们很少会关注这些,只是我们这些曾经的玩伴才偶尔会记起他们,念叨念叨而已。
7 Y- W6 _0 S" s, q3 p) P8 R( R延吉冷面馆从迁往西四北大街后名声大振,人们都认为它的面做得正宗,其次就是它的辣肉,还有就是冷面馆的小凉菜如辣白菜、泡菜、桔梗、明太鱼等也都很可口。其实饭馆里还有道很不错的菜,就是生鱼片。当然还有鲜族人最爱的狗肉,只是我对吃狗肉心理很逆反,基本上从没吃过。 + w' R# B1 m2 {$ a4 q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冬天,父亲在白塔寺的老人民医院住院,夜里要轮班在医院照看父亲,那段时间里朝鲜冷面便经常伴随着我。下班晚了,有时来得及在家吃饭,有时来不及,到延吉吃碗冷面也就相对方便一些,冬天里吃冷面的人不多,印象里延吉关张也比较晚,而且到了就能吃上,省去了许多麻烦。 ' \. t3 T0 _8 D, q
或许是心情原因,想起那段时间的朝鲜冷面总是凉冰冰的,西北风、棉袄、自行车,夜黑漆漆,路灯昏暗,行人稀少,冷面馆里没有多少顾客,大多行色匆匆,疲惫的服务员满面倦容,期待着到点下班。而冷面,大多都坨在大海碗里,像是愁眉苦脸地等人。 ' W* d0 K* G* }) v$ s! L* @ c
然而,当服务员在碗内放入牛肉、酸白菜、苹果片,擓上一勺特制的辣椒酱,再将特制的凉汤舀上一大勺子浇在上面,一切好像就起了变化。刚下嘴您还会觉得凉,可吃过两口,额头上就见汗了,再吃下来,三九天也不觉得冷,要是不过瘾,辣椒酱随您加,再倒上些白醋,舌头就已经不是您自己个儿的了,冒着汗,抽着气,那滋味就一个字:爽。 / \- Q/ O1 g3 z3 Y! S; f- o/ Q
再其后的日子里,生活富裕了很多,吃朝鲜冷面甭管碗多大已经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大约是馆子里也洞悉大众心理,看到生意好,那原来的粗磁大海碗换成精制许多的细磁碗,份量上也就少了许多,价格也是悄莫悄地涨了上去,原料自然也得省就省了,可就算这样,夏天里要吃冷面也很难等上座位,好在喜欢这口儿的老北京人并不在乎,饭馆门口有块地儿,只要能蹲下,就能够旁若无人地让自己大快朵颐。 * j" Y" L& T b6 W& ^
由于工作上的原因,我曾去过东北,去过延吉,也到过闭关锁国的北朝鲜,但凡出去吃饭,有机会时,总会要上一碗朝鲜冷面,奇怪的是这些正宗出产地的冷面都不如北京延吉餐厅的朝鲜冷面好吃,包括那些独具特色的下酒小菜儿也不是一个味儿。逼得我不能不认为,让老北京人喜欢的那口儿,已经是经过几代改良后的朝鲜冷面,虽不敢说是融入了老北京的文化,也可以说是融入了北京人对吃食的品味和要求吧。 0 }) b2 }0 H1 F- a% p8 ]
改革开放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也逐步地彻底颠覆了对吃喝玩乐的鄙视批判态度,不管有钱没钱,都要讲究个品位和极致。按说,既然越来越讲究,传统美食应该更精致好吃才对,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甚至背道而驰。究竟是工艺失传了,手艺下降了,还是习惯于粗制滥造在糊弄真正锺情于它们的人呢?恐怕已经很难给出个确切的答案了。 + E r. ]) @) m; y$ ~4 b9 ]
就以我对朝鲜冷面的感情来说,虽然街上日本料理,韩式烧烤及延吉冷面很多,可凡是想吃了我还会去西四北或西安门这两家店。如果让我来评价,应该说是西四北的面好些,西安门的辣肉强些。至于那诱惑了我许多年的生鱼片我已经有两年不敢吃了,或许这要归功于那些每天在电视上极为关爱北京人健康的专家和医学大师们。 1 z5 R9 N: u0 D& Z# H! x
在吃上,老北京人还是比较挑剔的,既有对传统的怀旧也不排斥对新引进的追捧,关键要对胃口。只不过老北京人的怀旧显得悠长,追新则短暂。大约这也与城市变迁,经济发展及生活节奏的变化有关吧。
( ]- k# X- I# z! ^# L0 a(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喜欢延吉餐厅的朝鲜冷面,包括它留给我的所有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