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古香古色的东琉璃厂文化街,顺延寿街北行,路尽东折,便是一条名曰“大耳”的小胡同儿。 这是北京一条普通的小胡同儿,两侧的院儿门告诉我们这里的住户,像这胡同一样的普通。时约午后的胡同里很安静,让人走起路来也变得轻手轻脚起来,不愿打扰这份宁静。快到胡同东口,出现一座院子,显然比其它的院子大了许多。看过门牌,便确定了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大耳胡同6号——安徽婺源新馆。 婺源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县,史上属安徽管辖,为古徽州一府六县之一,也是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的故里。 一眼望去,院子显然经过了改造和修缮年头不久,房子新老参半。现在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和北京其他的院子里一样,前院儿里让住户搭的临时的建筑所占据,显得十分的狭窄。一只大灰猫庸懒的享受着午后的宁静和这尽存的一亩三分地。 串过正房中间的门道,后院儿依然被杂物与空间所占据。但看院子左右,似乎仍有跨院儿。回头却惊现出几块石刻,再看两边墙上都有,各三块,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很多字。 惊喜之余,顿觉这所会馆的历史价值倍增,正意一探究竟,却被一大哥发现。大哥人很客气,说明来意后,便介绍前院儿有位李大爷,祖居于此,想必会对这里的掌故很有了解。 向大哥道过谢,便去前院儿寻访那位李大爷。原来他就在前院搭的一座不足六平米的“小房儿”里,午觉刚刚醒来。见到李大爷,几句寒暄,他问我们,想知道会馆的什么资料。仿佛提起会馆,他就有说不完的故事。 李大爷大号李良驹,今年70高龄。说道他们是如何住到会馆里的,李大爷回忆道:他的祖父李咏霓是这所会馆的召集人之一。在房后墙上刻字的碑上,详细刻有建造会馆的捐款人的名字,以及捐款的金额。当时有一块较大的碑上,就刻有他祖父的名字。但这块碑已经没有了。 李大爷的祖父本就是婺源人,他在年轻的时候,来到北京考试,在京师大学堂考取了功名。之后便留在了北京,成为了一名教书先生。住在会馆后院儿西头的一间房,这里也同时成为了他的书房、侵室和教课的私塾。 那当儿,李大爷也住在这间屋子里,私塾有学生来此念书时,祖父穿着大褂,学生都是二十多岁穿着不差的青年人,全都是男生,上课的内容有一种提高班的性质。屋里有一张大桌子,当是办公桌兼讲台,桌上有纸笔,书,还有一条振纸,学生各有课桌椅。 上课之前,学生都会恭敬的向老师鞠躬。开课后,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几乎就只是念书,念的都是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书。下了课,学生除了彬彬有礼的向先生行礼后,便会离去,不会和院子里的孩子们有交往。上课的时候他的祖父本不愿意他在那里,可能是怕他捣乱,但童年的李大爷有时候会好奇的站在门口听一听,尽管停不懂。而祖父却也从来不曾教过他。 李大爷的父亲李华浦,同他的祖父一样,也是北大毕业,也是成为了一名教师。曾经在四十三中、四中、等多所学校任过教。直到四十多岁逝世,都在从事教育事业。并且在一段时期,还成为了李大爷的老师,教他物理。李大爷回想起来,当时父亲真实相当的严厉。 李大爷本人,自小就生活在婺源会馆这所大院子里。可以说除了连着后院儿的西跨院儿之外,他都住过了。回忆这个院子,李大爷便说起了院儿里的童年往事。 当时院子里,虽然已经是个大杂院儿,但格局相当整齐,额枋上的彩绘清晰可见,并且还有一道非常漂亮的垂花门,所以院子曾经是三进的院儿。当时院子里孩子多,都在二进的院子里玩儿。每当吃完饭后,伙伴们就都在垂花门前集合,玩儿一两个小时,然后各自回家。 可是玩儿归玩儿,却不是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可以去的。在后院儿罩房正中的那间,可以说是儿童们的禁地。因为那里供奉着朱熹老夫子的画像和牌位。因为婺源是朱熹老夫子的故里,婺源人格外的崇拜和尊敬朱老夫子,所以这里不供佛,而是供朱老夫子像。 当时会馆还有一个长班,就是会馆在北京雇的照看会馆的人。平日里住在会馆,负责会馆像开门关门,打扫院子,给来人登记,安排食宿等这样的杂务。当然更要负责看着供奉朱老夫子的这间屋子。 也许越是禁地,越是神秘,越要看个明白。李大爷说,里面曾经有个佛龛,里面供着朱老夫子的像,上面有布搭的帐子,前面有供桌,上面有朱老夫子的牌位以及香烛腊钎儿。 在垂花门内二道院儿的东北角,有一间很小的房子,只有一个小券门儿,祭拜朱老夫子的是时候,并不在供桌前烧纸,而是把纸从券门儿扔进去烧掉。可见那当儿的防火意识还是相当的高的。只是有时候,李大爷和小伙伴儿们把它当成了台子,从这儿爬上房去看打麻雀。 当时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会有婺源的老乡集体来此烧香、烧纸、祭拜,完毕后去一个饭馆聚餐一顿。虽然李大爷祖籍婺源,却并不懂婺源话,根本听不懂老乡们在说些什么。但大爷始终觉得,他们仅仅是遵照风俗传统来行个礼,并不迷信朱老夫子能给他们带来些什么。显然长辈们也并没有把朱老夫子故乡的骄傲,好好的向后代讲述。以至于到现在,李大爷似乎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婺源人如此崇拜朱熹。 说起会馆的大小,李大爷话里透着自豪。会馆曾经的街门非常大,有一间房的面积,门楼正面挂着灰白色大匾,上书“婺源新馆”四个黑色大字。可以说是大耳胡同里最大的一座大门。胡同里的会馆有个特点,经常是几家会馆集中在胡同里的一段,或者是隔壁,或者对门,至多差着两三个院子。而婺源新馆是这条胡同里唯一的会馆,加之其他的街门都比较小,所以它显得格外的气派。 不单门最大,院子也最大。三进的四合院儿,东西带着两个跨院儿。院中除了有一道漂亮的垂花门外,在正房中间的门洞里,有一座一人多高的石头影壁墙。两边各留出一人多宽的距离,供人行走,在前两进院儿是看不见里面的。这样,街门、垂花门、影壁墙,以及朱老夫子的祠堂,形成了院子一条笔直的中轴线。加上东西的跨院儿,这样对称的格局,在北京的四合院儿当中也是很特殊的。 屋子前廊后厦,正房西屋内的立柱上挂着很多黄底黑字儿匾,当时还是孩子的李大爷,并不关心匾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记得当时他们做了个简易的篮球架,挂在那柱子上,和一群孩子在屋里打篮球,屋子的面积就可想而知了。 婺源会馆有个易地,叫做枣树林。离京城并不远,位置大概在北京城的西南方向。在李大爷的记忆里,会馆办的丧事要比喜事要多的多。一旦会馆里的人逝世后,就会埋在枣树林。 而李大爷的祖父却是个例外,当时的寺庙大都有停灵的业务,以次来收取一定租金。以弥补平日开销用度之不足。李大爷的奶奶逝世后,停灵就在长椿街的椿树寺的一间房子里。当他的祖父逝世后,便把遗体也抬到了那间房子内。然后就长期停灵于此,长椿寺定期拿着一个折子,到会馆来收取租金。 当时在那里守灵的李大爷,因为年纪还小,长时间跪着哪里待得住。得到父亲允许后,便到寺里的其他地方去玩儿。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寺里就像个大公园,有很都非常漂亮的四合院儿,他进去后却发现,屋里都是棺木。年少的好奇代替了恐惧,李大爷说,里面显得很阴森,除了棺木,还有各种动作的的纸人,各种贡品等。 操办的喜事的时候,已经不是凤冠霞佩,八抬大轿。而是租汽车,穿婚纱。也就是当时闻名京城紫房子。 虽说喜事不多,但每到年节,会馆里也会组织一些娱乐活动,当时会馆的长班会唱京韵大鼓。会馆搞活动的时候,经常会在廊子里支上鼓架,即兴唱上一段来助兴。有时候也会有别的地方来的人参加联欢活动。 如今的李大爷,独自生活在这里。其实正房也是李大爷的,但是由于屋里养了猫,为防止猫乱跑,把窗户都钉死了,所以感觉屋里很闷,索性就住在这个小房儿里。起身告辞之后,我们在墙边上,看到了大爷的一个木制的传统式冰箱。看样子是民国的时期的物件,因为长时间在外边,已经风化了,但品相还算不错。我们劝李大爷保存好了。大爷似乎暂时没有这个心情,他匆匆的想着出去买个打火机,手里的那个已经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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