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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在啤酒花里的故事
! h& X+ T$ `$ Y- }几碟小菜,三两知己,围桌而坐,推杯换盏,有人讲些市井轶事,有人道些社会趣闻,再要尽兴,还可以划拳行令,吆五喝六。这样的场景,若没有了酒便立即索然无味。
+ n, @$ M& w% u! e# ~在我们老祖宗的超豪华酒单上门类品种繁多,只是没有夏季里颇受男女老少追捧的啤酒。啤酒敲开中华古国酒文化大门的时间并不长。
; J0 ~: }6 V% t5 R8 O( L等闲难识啤酒面的我,是因一个小学同学而喝上了第一口啤酒。同学姓曲,我们既是同学也是街坊,或许还能算做发小儿。小时候他比较乖巧,很有眼力价,好张罗也不惜力,与他家紧隔壁的一位梁老先生便将他认做了干儿子。老先生是个光棍,解放前的早年间是靠打小鼓为生,由于人很精明活络,也就有了些积蓄,据说还从一些破落的宅门趸过几件宝,手头自然显得很是宽裕。我不记得这位老先生有什么嗜好,唯一记住了他喝啤酒。
& p, }1 x& h! r, O* b( l每值周末,梁老先生总要喝上几杯,陪着小曲给老先生买啤酒也是我非常乐意承担的任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北京人基本是不认啤酒的,饭馆饭店里由于销售不是太好也很少进啤酒,只有些个别的饭馆肯承揽这项销售任务。要承担这项任务,就要安装一个茶炉模样一人多高的保“温”大罐,啤酒大多则是由装着冷藏罐的130卡车运送来,通上根胶皮管子接到饭馆里,然后用泵打入大罐中。
5 n8 ~% I7 u; b距我们家最近的便是在绒线胡同把西口路南,门开在宣内大街上的那家小饭馆,逢周末这里会供应啤酒,也允许散打啤酒带回家。
/ }$ R8 @. ^4 p- ]9 ?# P5 Z. {6 ]饭馆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依稀记得它供应炒菜和花样繁多的小凉菜,与小曲同来我们通常是不买菜的,只是排队后要上两升啤酒,灌进梁老先生的竹笓儿暖瓶里,虽说饭馆的酒升标着刻度,但在啤酒漾起的泡沫和昏黄的光线中,服务员并不太深究,给的也只多不少,加之灌入暖瓶时受泡沫影响总会淤出一些,于是我们将多余的酒和由泡沫还原的酒倾在酒碗里,也就有了浅尝辄止的权力。
& P$ @" w- i2 o# P! E5 w8 C" C/ i记得那时的散啤酒是二毛八一升,瓶啤酒就根本没有印象,很少见到出售。即使如此,那种味道对孩子的我们来说简直像在喝中药,于是学着旁人,也就叫它“马尿”了。 . d, G3 l$ ?: w6 x3 [: f6 \# v
第一次真正的喝啤酒还是在文革开始后,那是个夏天,极热,中午了,还没有吃饭,一位囊中充盈的同学答应请客,地点是在绒线胡同里的四川饭店小吃部。当时的四川饭店对外不营业,只负责接待首长和国际友人,文革了,就更少见它开张,但外面临街那幢两层中西合璧式建筑的小吃部却异常红火,天天中午人满为患,特别是那里的担担面,至今我也认为全北京没有一家餐厅饭馆能做出那种特殊的美味,包括新街口的“新川”,再加上一些独具特色的小菜儿,更是让它远近闻名。
$ Y @1 k1 X. }7 w* i4 e# P1 S乘着高兴,同学买了两升啤酒,我在心里一直有着那“马尿”味道的记忆,始终不愿沾唇,但天气热,担担面也是热辣非常,而泛着泡沫的啤酒却看着就冰凉诱人,同学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又买来两瓶浸过冰水的北冰洋汽水,兑在了凉啤酒中。
; ?$ G! |: D4 p+ y/ u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正像男人似地喝啤酒,因而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说实话,真是太好喝了,让我很久很久也无法忘怀,也让我再忆起这位同学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坐在四川小吃部里的情节。冰凉的啤酒沁入喉咙的刹那,有些苦涩,借助汽水,又有些甜辣,暑热突然消退了,你会感到从心里向外发散的凉意。之后就是一口接一口地快意地吞咽下这爽口沁心的饮料。
8 q- ~( x5 W, T$ b6 u3 {8 F+ o) I0 ?不久,在上山下乡的狂潮中我被抛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长年的艰苦磨练中,许多知青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但凡高兴了失意了兴奋了忧伤了,不论好事坏事,有没有朋友相聚,都要将它请上桌面聊做陪伴。
6 e8 O/ A, D4 }! T* s不过那时大多喝的只是国酒,最多的是散打白酒,便宜,就算好些的也只6分钱一两,搪瓷把缸子打上二两足够个人浇愁。何况村里代销点卖货的也是个小青年儿,对知青格外照顾,尽可赊欠。有时进县城办事,坐在十字大街的国营饭馆里也会喝点儿小酒,偶尔回忆起啤酒的味道,自然会回想起四川饭店小吃部里的情景,我想,举凡老知青都能理解那种精神会餐的特殊诱惑。 * |0 \" T! P4 l
不过我所在的县城是买不到啤酒的。后来,也不知是哪位供销合作社负责的大爷,心眼一热,从外面进了点货,几瓶啤酒便大模大样地排列在高高的货架子上,可惜当地没有识货人,它们孤独地站在那儿一站就是好几年,直到酒色发暗,已经完全不能喝,才又被撤换成白酒,这也是当时我们县里的连贫下中农都会笑喷的一节小笑话。
; d" c D( _1 R! Z# T7 P9 b% R回城上班后,手头儿有了进项,生活渐渐富裕一些,粮票取消了,副食本下岗了,啤酒倒是突然受到大家追捧,特别是三伏溽暑,背心裤衩大蒲扇的,再灌上一杯凉啤酒,真是惬意赛神仙。不过大家都这么想也就苦了自行车轮胎。真赶上抢手时,就算跑上半个西城区也未见得能打上两升。您要说这排啤酒也是个轧功夫的活儿,大家伙提着暖瓶水壶塑料桶,排上个把小时的队太正常了,一升4毛价钱还算公道,可要是饭馆硬性搭凉菜,就让人稍有不爽,再赶上眼瞅着排到了,卖酒的大喊:还有两份儿,后面的别排了!那可真有和他打架的心,再看看饭馆里进餐客人,照样还能喝着升啤,心气儿又立马就像皮球泄了气。 $ J2 Z/ ]( v- u8 U* M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无意中发现了一家能够保证供应散啤的饭店,让我个把月里喝啤酒没用排队,着实得意了很久。那是在民族宫的西配楼,二楼是家回民餐厅,只是挺肃静,没有几个食客,那年头要进那种饭店还是得壮着胆子往里闯,可售货员态度挺好,还不用搭菜。只是怪我嘴太敞,勾朋引类的,人家终于不耐烦,门里站上了个把门儿的紧盯着提溜暖壶灌啤酒不就餐的,我们最终也只好作罢。 8 B) g0 }$ o. g* b) h7 w5 [3 N
夏天喝散啤,凉是凉,遗憾它不能放得太久,一“乌突”了就太难喝了,放到第二天就只好倒下水道。那阵儿冰箱还是稀罕物,所以存放啤酒只以暖壶效果最好。 " R+ x2 G) v2 k' Z4 u
随着冰箱渐入百姓家,随着瓶啤扩大生产,散啤质量越来越差,兑水的无良商家越来越多,它便逐渐从老百姓的视野中消失。不过近些年,散啤改名生啤又在餐厅饭店大放异彩,只是升换成了“扎”,容量少了不算价格也贵了许多。 5 b8 g# t. H; h; h o2 @- x- \" s1 h
不久前,陪内人逛商场,四楼是个大型的中式快餐厅,逛得又热又累还有些烦,吃午饭时看到有生啤,便要了一扎,酒还算不错,但怎么也觉得酒不够量,喝到快见底儿了,才发现那酒扎的底儿厚厚的,中间还向上高高凸起,怪不得酒量少了许多,先是气愤,然后又哑然失笑,再想想也就释然了,这年头怪事多多,这也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与其生气,回家喝瓶啤得了,惹不起咱总躲得起吧。 . r" s b2 `3 p
但是甭管怎么说,早年喝散啤的故事在我的记忆深处总占据着一点儿位置,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于是也就会伴着记忆泛起股苦涩又甜丝丝的啤酒花的香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