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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7 G. \5 K" C, m 张老三勾搭的这个媳妇是在他与前一任没办利落离婚手续之前，在张老三眼里，家就是个圈，爱回不回的吧，总不能空着，一旦空下来极易让人偷懒从而想不起来。女人是衣服的话当着又做了新人的二任夫人当然不便说，可谁也拦不住张老三不这么想，有这么一种想法托着，让张老三的生活显出必然的安逸舒适，暗含道家风范。譬如说，二任媳妇搜刮家里的财物孝敬娘家妈，张老三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假装不知道，一捆葱，几个土豆，街上捡回人家给狗垫窝的毛毯，成套不成套的茶具，愿意往娘家赅搂什么由着她去，不值钱的东西放在家里不大会被贼惦记上，可免不了让醉了酒的另一个张老三随手抄起听了响儿。二任丈母娘——那个死老太太虽不如头一任那么顾脸儿，生了锈的大头儿钉子都是好的，可也有她的好处，随便几句好话外加上四五个烂西红柿就能从她那儿赚回一个笑脸儿，倘若想蹭顿饭，再加上三五根儿黄瓜也不是准不成。媳妇嫌家里的电视小，磨叨换成个大的，跟张老三要钱，张老三不摇头扫媳妇的兴，“成，成，换，换！”“跟个肥皂盒似的，我早就看不上眼了！”这么说，张老三的眼是全闭着的，手没有丝毫要往兜里摸索钱票的样子。 5 z+ ? i& H; f
“都挣钱，跟我要，我又不会印！有个彩色的看还不知足，回娘家，让你娘家兄弟别下岗，开个影院供着你！！” 0 o3 M6 Z& _& I3 p# j4 }) k2 C* i6 r
喝完了粥，叼根儿牙签下楼走，拐角儿，看见刘大柱子他妈养的那只大肥黑猫，张老三嘀咕，把猫当成知己。
2 l5 K0 [, T3 W( U" R7 z; O1 o 黑猫大约不很同意他的观点，要不牙签儿箭一般从张老三嘴里射过来，躲都没躲。瞧见黑猫没反应，张老三来了气，哈腰找石头，瘪带快散架的三轮车旁有一块儿水泥板儿翘起来，张老三发着狠地抠，抠下比指甲盖儿略大的一点儿，扬手砍过去，在黑猫身后的红墙上留下一个白点儿。黑猫眼珠都没错一下，喵呜，叫了一声，站起身，扭着圆圆的屁股出个虚恭，不慌不忙换了个体位蹲坐。
) H7 Q( s1 O6 q* N0 \1 }( C Y 用张老三的话翻译黑猫的一声喵呜大概比“瞧你丫那德行！”好不了多少，这让张老三越发恼火，有心继续追打，可想起刘大柱子那堪比房檩的胳膊根儿，咽了口唾沫，呵呵笔头，掏出心头的小本儿，重重记上一笔：“等着，天黑风高，等你个畜生走单了再说！” # w$ n. a/ b- |8 x
张老三心里有一个小本儿，一篇儿一篇儿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李二去年背着人儿挤兑自己；轮着自家收水费大柱子他妈以没零钱为由少给了两毛；炒菜没葱扽了三楼十几棵让三楼媳妇看见没一点儿厚道劲儿张嘴骂街；小区门口卖报纸的大有子将年终报社赠的漏茶缸子转送给自己看不起人；通管道的小刘娶了个张家口的媳妇，小媳妇不识闹喷着一嘴黄牙当众奚落给个大窝脖儿；借大有子的马扎下棋临了棋跟马扎就伴一道都输给了马大华子，大有子媳妇追着屁股后头要，那么些人，马扎和一个人物的头面哪个重要？ ~( U/ ?9 ~. h& E* ]* V
张老三的小本儿是张老三的宝贝，就是没儿子，要是有，兴许能传了代。好东西都在个积攒，没有这股子勤奋积攒劲儿，什么也留不下来，狗舔蒜碗——净光净不成！庚吃卯粮猴儿掰棒子夹一个丢一个穷折腾，一辈子这垧地里，落几粒玉米豆儿塞不满牙缝儿——不合张老三的志向；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心没肺不是正经活人的秉性，张老三这儿，伤疤好了，疼，记着，谁给的也记着。人生就是一个大盘子，仿比说这人站在盘子一边儿，剩下的就得拿别的东西塞，酒色财气也好，吃喝玩乐也好，塞满了人才站的牢稳，死人都讲究往棺材里填锯末才不咣当，活人不能让死人看笑话，否则一准儿没着没落儿，迟早淹死填了锯末包儿拉倒。
2 T, }! p7 O4 L% t0 m 当着众人，张老三当然不会卞急地把属于自己的小本儿拿出来招摇。他喜欢喝几口，之后躲在没人的角落偷偷翻看，发落其中的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次次都不重样儿。 9 p% a% n, e( t9 i
管道刘通下水道，是否会想起他媳妇那一嘴黄牙，想起来的话，是否会恶心吐翻了胃，叼着脚趾头后悔当初娶了她？晚上睡觉，猛孤丁睁开眼会不会有一脚丫子给狗的蹬床下头去的冲动？下回当着众人揍媳妇下更狠的手，捎带把黄牙敲点儿黄渣儿下来而小娘们是否会用感激的眼光瞅他？那一嘴黄牙，那一嘴黄牙用大有子的马扎一颗一颗敲了去换成跟大柱子他妈一样的满口假牙，说话声儿大了，贴不紧上膛跟舌头在嘴里打架乱搅成一锅，旁人看，两张嘴——大嘴套小嘴儿，说话带回音儿，一张一合怪有趣儿，插两棵葱，给丫插两根儿葱再。
, y I% K2 z' j& {( `5 y$ f5 C! G 大有子的报亭子一年到头也不着回火，不着火的报亭子有啥意思！谁不开眼买报纸给钱的时候也不裹钱里个烟头儿！！报纸堆久了自己不发热不如酒糟自觉，酒糟有意思，堆长了，插进去，烫手！电视里说小煤窑的煤块儿放时候长了会自燃，报纸为什么就不会？下雨，下大雨，街上能行船，报亭随雨水飘着走，东磕西撞，瘪成个抽抽蛋，大有子闷里面儿出不来光剩下喊救命——伸着小细胳膊抓挠。
7 U, B4 ^9 I- b 马大华子好下棋，国家队看上给选了去，出国，上越南跟人家比，不去不成，不赢不成，后面督着，武警，冲锋枪，跑，好啊，跑老林子里也不怕，围起来，四周围起来拿火烧；再跑，跑地道里蹲着也不怕，水灌，开水灌耗子那样灌，一冒头儿，逮住，涂油漆，一道儿蓝一道儿白，小斑马——尾巴尖儿到脑瓜顶儿，空场儿点火放喽，叫唤，铅丝把嘴拧上。 * \! E" e; h: X p- B1 f2 ~' b
最不得人的就是李二，扯老婆拽舌头，三寸丁儿支不起个锅盖愣充险道神。感冒了嘛不是，大夫正给开药，闭着眼打个喷嚏，笔一划拉，多写俩字儿，寸劲儿，那药名没尾巴治感冒，加了个尾巴保胎。吃啊吃啊，老不好，烦了，李二觉着活着没大意思，开始厌食进而厌世，憋着不喘气儿，脸成紫茄子，眼儿一瞪腿儿一蹬，骑着鸭子上了西天。阎王一瞅李二来了，叫小鬼儿上铁匠铺借铰铁的铁剪子，掂钩子，舌头搭出来，铰，铰成一片一片跟车站牌子上贴的寻房广告一样——头儿连着身子，腿儿成了一条儿一缕儿写满字的草裙子，谁瞅见都可以撕一两条儿下来搁手里搓揉着玩儿——有房没房另说。
$ n( Z) n+ z3 V 最可乐就是三楼的媳妇，一个车上卖票的，咳嗽捂着嘴，笑也捂着嘴，狗食盆子戴铝盖儿——非说进口奶粉，尿刷锅假干净，合着她那手就是给嘴长的？老捂着成了习惯，某一天这手不归大脑管成了自由游民，走熟了道儿，一样照嘴那儿来，别人打脸都抽腮帮子，这可倒好，直接奔嘴唇，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透着解气，把上嘴唇抽成个口罩反糊在脸上，下嘴唇耷拉着正好是个围裙，抢银行就甭化妆了。 & U$ ]; u' N' _# [
小本儿浓缩了张老三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随时翻检着看给张老三带来明天的希望，没了，丢了，张老三不愿想，或者说不敢想，那是他的依靠和命根子，少了这堵墙靠着，张老三会觉得寒冷，浑身不自在。张老三心里，有小本儿在，行动坐卧走，折跟头，拿大顶，无论怎么呆着，都是那么的舒坦喘气儿均匀。小本儿在，张老三显然更容易活出精气神儿，他会按照他的想法编排世界，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有秩序、生机与情趣。
- ~% h$ L1 j6 c1 ?2 Z) K6 C$ S7 e0 K) e0 L 拿刘大柱子说，从车上下来腆胸叠肚一副谁都不放眼里的无赖模样，还没转身，张老三就会让刘大柱子的车着火大爆炸，气浪吹着，刘大柱子身上的衣服顷刻就会化成齑粉，浑身流血哭天抢地。假使刘大柱子会做人，转过身要是眯着眼对张老三轻微点下头儿，让三爷高兴，张老三兴许委派个警察让刘大柱子干干：西直门、阜成门戳大岗，日本人占了北京城，刘大柱子没饭辙当了巡警，城门头儿负责检查过往行人。而张老三自己呢，做个教书先生吧，夹着几本外国字的书往城里走。刘大柱子拿过来翻翻，根本不认识。一边儿翻一边儿跟张老三搭话，永远短着那么一口气：“您猜怎么着？我连咱们中国字都不认识，更甭说洋文啦！我可还得假模假式的翻篇儿！”张老三鼻子里没有‘吭’一声，鄙夷地用下眼皮边沿的余光瞅着，头儿都不低，瞅着刘大柱子翻完书，张着手虚虚地从上到下做了个身段，衣服都不敢碰的搜身，完了谦卑笑着在张老三的肩膀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不封口儿的白圈儿——算是验明正身准许进城。这种人格侮辱是张老三不能忍受的，出手拍了拍，把白圈儿掸掉，刘大柱子小跑着跟过来勾腰满脸堆笑再给画上：“我也不愿意画这玩意儿，粉笔钱都得自掏腰包！您进城去就看见了，二环路上跪着一大溜呐，那儿的日本兵瞧见没圈儿的就连踢带打，罚一天跪还算从轻发落呢！”当然了，刘大柱子也应该用手里的权力小小的给自己谋点儿私体现他是中国人的正统，假比说跟在张老三身后头正好是挑着菜筐的刘大柱子他妈，日本人的刺刀顶着，刘大柱子装蒜当成不认识，仔细翻检，发现菜筐里夹带着炸药手榴弹之类真正的违禁品，他也给画上白圈儿，保证都是安善良民，任他妈进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那个爱贪热闹和小便宜的老太太到鼓楼爆炸还是奔西单才着，要看当天的气温。 5 r; A. F2 ]) @; o
下了车的刘大柱子看见自家黑猫蹲在拐角儿，哈腰抱起来，捋捋猫毛，跟猫说着话进了家门，没搭理张老三仿若张老三根本不存在。 # o0 B B) s: m" j& m$ f
刘大柱子大约很忙，张老三不在乎。往地下吐了口唾沫，伸了伸脖子，又缩回腔子里，半仰起脸，看见楼顶有一只鸽子歪头瞧自己，冲鸽子又吐了一口，吹着口哨往小区门口溜达，置气不养家，张老三不置那个闲气！！ | 
发表于 2009-1-19 21:39:00
发表于 2009-1-20 09:46: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