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4 P5 L0 S: J, } 我的老师再一次警告我:不许再迟到了!我说老师,这次我有原因。老师就说你哪次没有原因?面对我老师们长期以来的喋喋不休,我的某些器官会随之发生着变异,比如耳朵,在瞬间成为一个连通器,用他们的话形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我怏怏地背着书包回座位,看到奎子向我诡异地笑着。我尚未在位子上坐稳,他便将头探了过来,嗫嘘着问我:“今天早晨上学你猜我碰到谁了?” % x/ p" I9 t/ F; Q. e
“林黛玉?或者薛宝钗?” 8 J3 r' M5 u# W1 E# R
“差不多,你们胡同口那间药店的大姐。” 4 i' y% z% q& U% m+ _ u
“什么药店,什么大?什么姐?”我变得语无伦次。
4 V5 \3 ]4 F+ V0 ]( \3 v! B奎子早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小白菜,小白菜让他转告我中午去药店找她。所以,一上午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生理卫生老师严肃得近似于冷酷,他说睾丸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蛋泡子”。然后他鹰一般的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仿佛我们的性器官不是生在两腿之间而是脸上。那是我接触到的最早最大庭广众的性教育,虽然在此之前,我早已经知道了射精和梦遗,知道了勃起和性交,但我仍然像其他同学一样,做出一副天真无邪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我很想大声地提醒老师:我住在八大胡同! + I9 m* l: d, H6 {5 `) @$ J, {$ p) X
生长在八大胡同的孩子,除了具备同时代的孩子们应有的各项品质,还有很强的创造能力和独特的表达方法。在胡同班驳的墙壁上,在红色的标语栏下面,总能找到用粉笔抑或是小刀之类的硬物刻画的文字,比如“小三傻逼”又比如“家文是我儿子”。我们胡同公共厕所的墙壁上,经常有些扭曲而生动的人体写生,类似于古代的春宫图,边上配着文字注解“我把XX他妈干了。我玩了XX的姐姐。”等等,等等。
. f* f% _. g0 `. Y中午到陕西巷时,小白菜正在胡同口的食品店前喝北冰洋汽水。看到我过来依然自顾地站在原地喝水,只是用目光示意我稍等。我却完全没有她那般耐心,迫不及待地问她找我来干什么?她依旧从容地将喝光的水瓶送到身边食品店窗口处,又从容地拿了退还的瓶子押金,然后是优雅地转过身,方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事儿。”
. Y4 h5 J2 y5 y7 S. J; {1 ?: Q# i我当时的失望远远大于愤怒,我说“操!你丫是不是活腻味了?” & T' K" a! t% W& w
小白菜突然表现得很生气,她说“我操你大爷!我告诉你,我找你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回去吧。”
9 X+ C! N3 F1 |/ t* x我那一刻很震惊也很尴尬,更多的是愤怒,我无所适从。我很想继续大骂一声,然后愤然离去,我甚至想冲将上去,将她一顿暴打。总之,那一刻我傻逼似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再次转过身,重新向我走过来,温婉地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吟吟地说“我弟弟,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居然咒我死。”
% b, J$ b' K6 W5 y2 |4 S: w我奋力地将她的手挡在一边,恶狠狠地说“随便什么日子,怎么啦?谁他妈的是你弟弟,不要以为我外表正直就一定不会干坏事,你个婊子!”
: ~4 o1 s& l2 {' x4 T小白菜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委顿,甚至有些哀伤,她说“操!你怎么是这样的孩子,我一直以为你很懂事,你真让我意外。”
7 u% \- x: {1 A: v. w小白菜之所以以为我很懂事,指得是半年前的一件事情。那时我家还没有搬走。那天大齐和跑刀汇同着一帮即将成为流氓的孩子们准备去先农坛外场踢足球,杂乱地穿着乱七八糟拼凑来的运动服和球鞋,跃跃欲试地在胡同口热身。我经过时大齐他们正对着一面墙“练丫儿”。这时刚巧小白菜骑车从这里经过,我看到她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而恰好在我俩交错的一刹那,飞来的足球重重地闷在她扶车把的手臂上,我听到她在我的耳边惊恐地大叫一声,随之挂在车把上的包飞了出去,撞到我的身体后散落在地上,崭新的线闸自行车连同小白菜一起翻倒在我的脚旁。我于是看到了脚下七零八落的一摊花花绿绿的物件儿,然后是大齐他们肆无忌惮的狂笑和起哄声“给她一搓板呦——回家洗裤衩儿呦!” 我当时其实最想做得是迅速离开,甚至险些和大齐他们一起大喊“回家洗裤衩儿,”但我最终什么也没喊,我觉得和小白菜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喊出“回家洗裤衩儿”缺乏应有的韵味,总有些不合时宜。我后来看到小白菜那一刻竟然眼含泪水,像重弹的战士一样,缓慢地爬起来,楞楞地站在原地。我于是学着居委会主任浓重的山西口音向大齐他们嗔骂着“起什么哄,倒什么乱,叫你们家大人去!”然后弯下身,帮小白菜将散落的物件儿一一收到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