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八大胡同的爱情二

木西

 

我和我哥的名字都和天象有关，具体地说就是和太阳的位置有关。我哥出生的时候旭日东升，朝霞满天，因此我哥木东的名字就应运而生。我出生的时候落日西斜，残阳如血，所以我就叫木西。后来我想假如我出生的时候是夜晚，而且乌云遮月，非但没有月亮，连星星也见不到，那我爸可就犯难了。所以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给我爸添麻烦，而且还给他一个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我爸说我因为出生在黄昏，总显得疲惫不堪，无精打采，我哥因为出生在清晨，因此上朝气蓬勃。我哥自幼是不是朝气蓬勃我没印象，因为他比我大七岁。大七岁的概念就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他已经上了中学，大七岁的概念还可以理解成：上天在我身边安排一个合理合法、随时随地凌辱我的人，我既无力抗争，又无处伸冤。七岁的差距意味着，我从出生开始就穿他丢弃的旧衣服，直到成年，除非我有能力超越这七年的生理差距，迅速长高，或者长得超胖。

想超越我哥的想法，到我十七岁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十七年间我没能追上我哥的身高。我十七岁那一年身高一米七四，我哥二十四岁，身高一米七八。

我后来很傲慢地对小白菜说我在147中上学，我想以此来震慑她嚣张的气焰。因为当时广泛流传着“幺四七，门朝西，不是流氓就野鸡”的顺口溜，诸如此类的还有“九十五六十二，流氓小偷占一半儿。四十三，门朝天，土匪强盗和汉奸……。”我要让她明白这些都是名不虚传的。

那天我将上衣口袋里的英雄钢笔拔出来，然后拧开笔帽，里面装着一支烟，是我早晨趁着我哥还在熟睡时偷出来的。我把烟叼到嘴上，再仔细地将笔管拧好，重新别回上衣口袋上，从兜里摸出火柴，装摸做样地抽了起来。小白菜当时正坐在我身边的马扎上吃饭，默默地看着我做完一切，探身从我的上衣口袋中拔下那支漂亮的英雄钢笔，然后拧开空空笔管，很惋惜地告诉我，简直就是个败家子！

前不久学校进行一次“百词比赛”，罗列了整整两百个常用词汇，取其中一百个进行测试，比如吝啬、猖狂、沸腾、鼎盛、茂密、深渊、适当、砍伐、监督、生涩、默契等等。我告诉老师，这些词汇根本就不常用，但考试对我来说仍然是小菜一叠，我说我的书包里装着古装版本的《红楼梦》。结果老师当天便将我的慷慨陈词打电话通知了我爸，我爸显得很气愤，将我的书包摔得山响，郑重地威胁我，除非我这次的考试一字不错，否则，休想再从他书柜里拿出一本书来。

后来我的百词比赛得了全校第一，有奖状为证。我将那张印着红戳的硬纸片交到我爸手中后，径直走向里间屋的书柜。因为我心中始终牵挂着“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的章节。取完书出来时，看到我爸神情凝重地从抽屉里取出那只黑色的英雄牌钢笔，像交传家宝一样递到我的手里，他说我要奖给你一只钢笔，这只笔是……我爸这种痛说家史的口吻让我浑身发虚，继续听下去我一定会大汗淋漓，不醒人事。我说爸，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这个年龄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笔。我爸依然很执著地将笔塞到我手里，我待他老人家尚未说出下文时，接过笔，说了句我试试好用不好用，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我爸自诩为“知识分子。”“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愤世嫉俗，“文化大革命”以后游手好闲。我爸教育我和我哥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煽耳刮子，因为我爸的臂力过人。二是说教，因为我爸的口齿伶俐。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爸也上了些年纪，前一种教育方法就不怎么使用了，更多选择说教。我爸在教育我的同时，也给了他自己一个炫耀才华的机会，为了增强说服力和展示他与众不同的口才，话语中经常借用历史典故和名人名言，甚至有诗歌和台词。有一次他跟我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之也。不患人之己不知……。”我听得入迷，我说爸，您不但会朗诵诗歌，连绕口令也说得这么好！

我跟我爸无法交流，即便在我爸最快乐的时候，我最牛逼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把我贬得一无是处。有一次我看我爸的心情不错，就凑过去跟他套磁，我说爸，您“文革”的时候住过牛棚吗？我爸顿时面露愠色，他说你有没有脑子呀？不要人云亦云，想想中国哪有那么多头牛？即便有那么多牛，也有那么多座牛棚，要是全让人霸占了，牛住哪去？那些所谓的牛棚，哪一间不比贫下中农的居住条件优越，他们要是住牛棚，贫下中农住的算什么？猪圈，鸡窝？言过其实，沽名钓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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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那天坐在距我不足一米远的位置津津有味地吃一碗米饭，而且吃得很仔细，仔细到每一颗饭粒和每一只菜叶，她惬意无比地伸出舌尖，沿着粉红色的唇去搜刮粘在唇边的米粒……此时天空碧蓝，一大团云朵被风慢慢吹散，像一个散开头发，长发细腰，风情万种的女人。

东吉祥

我顶
！

草根人生

写得很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