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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秋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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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13: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散文)



                                                      秋  月



                                                      文/非墨

  

月是极好的,可最好的是秋天的月。而秋天的月亮,最好的又是月初的新月、月半的满月和月末的残月。

秋月的好,犹如春花。所以南唐后主李煜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绝唱。把春花与秋月并提,道尽其中好处和妙处,让人陡生悲凉。为什么会这样呢?盖春花之娇美,易凋易谢,秋月之幻化,圆缺无常罢了。固然暗示好的东西多难长久,红颜自古多薄命,匆匆若白驹过隙、薤露易逝,而人皆求之爱之怜之,令人扼腕叹惜、勾人情愁和感慨的缘故吧。

但月与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花长在土里,生在地上,以水土为食,除了玫瑰有刺,大多唾手可得,娇媚易碎,与人近。而月亮却遥悬天际,可望不可及,可仰不可得,可赏不可玩,长长久久,离人远。所以,熟悉的是一种美,距离和陌生是另一种美。故古人云:“春日玩花,秋夜赏月”尔,一年之中可兼得。而李太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月下独酌》,将花、月、酒、影、人巧妙地融汇于一起,勾勒出一副独到的境界,似醒犹醉,若醉还醒,是诗仙超人独到之处。而此情此景,我以为惟秋天的月夜才会有的,才能写得出如此佳句。

但儿时懵懂,并不深晓这些,当乡村的秋天悄悄无声息地来临时,我便搬一张小板凳到屋外,坐着昂着头听蛙鼓虫鸣数天上的星星,数呀数怎么也数不清,数累了便去看那圆月亮,看那月亮里的桂花树,想必已开花,并想那淡淡月光就是那桂花的芬芳,又想那月亮里嫦娥和玉兔,想那砍桂花树的吴刚……却觉得那吴刚有点可恨,好好的,为什么要伐那桂花树?时而又想这吴刚有点可怜,恰如希腊悲剧里的人物西西弗弗斯似的,砍一斧,桂花树就长一斧,砍砍长长,没完没了,很可笑的——干嘛非要砍那桂花树呢?少年的我怎么也想不通。

长大后,就越发喜欢秋天的月亮了。因为秋月实在是别具一格。冬天的月太冷,曲高和寡;春天的月朦胧不清,羞羞答答没见过世面,似乎又上不了台场;夏天的月固然明丽,但人心浮躁,无暇顾及;而秋天的月,从夏日火烧火燎的炎热里脱颖而出,天高云淡,天似乎被什么人剥去了衣裳高远起来,云薄薄地稀落了去。立秋一过,再往深里去,陡然觉得昼短夜长,天也凉了,心也静了,月儿也显得特别的清瘦和苗条,望一望便会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冰清的凉意。月初的夜晚,吃完饭,人们就摇着蒲扇出来纳凉,聚在林荫道上,或者池塘水边,三三两两,说说笑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摆摆家常。闲言碎语得累了,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见天上星星多多的,捧出一弯月儿,如一弯蛾眉,又似一片嫩柳叶儿,挂了点露水,挤在天角,崭崭新新的,娇羞得像个新嫁娘。又若一曲镰刀,磨得雪白飞快,正在加紧收割星星呢。然后,一天紧着一天,月儿就像一头拼命吃桑叶的白蚕,拼命地长大,一夜更比一夜雄壮丰满起来,直到有一天吐了丝作了茧——圆了,然后再慢慢地破了去……待到月末,那银盆似的满月,就被天狗一口一口地咬得不成样子了,残缺得可以。残缺也是一种美,残月蜡黄蜡黄的,像一片飘零在风中的菊花瓣,人比黄花瘦,月芽儿更比人瘦。

月初的新月和月末的残月都最能刺激人的酒兴和诗情。今人还见古时月,今月不曾照古人,相同的月在不同的人的眼里和引起心里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会随人所处的环境条件及周遭际遇的不同而不同。亡国之君李煜在《乌夜啼》中,仅能吟咏“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之句。古人题注:“此词最凄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透过词,恍惚可以看到当年的李煜孤苦零丁地站阁楼上,弯弯的月儿轻轻地将阴冷的柔光涂在他的身上和楼下梧桐树叶上,铺在宁静微风的院子里的情景,而歌管舞乐已远在遥远的梦里,在咫尺之隔的院墙之外……无限哀愁尽在不言之中。与此有相通感悟的,有苏东坡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的孤独,风流词人柳永的《雨霖铃》“杨柳岸,晓风残月”,惜别之情溢与言表。而同样的弯月,在鬼才诗人李贺的眼里,却不同反响,别是一翻意境,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男人气慨,他咏道:“大漠沙似雪,燕山月似钩”。只见月光如雪,白花花地铺撒在一片无艮的大漠上,白花花地流向远方,流向目力所不及的遥远——月同而景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心境差异,人的感慨大多也是不同的。

月半的满月,最逗人怜爱。虽有“满则亏,盈必溢”之虞,但人们且爱眼前,哪管身后,顾不了那么多了?但秋天的满月却很奇怪,先属于鬼,后归于人。因为初秋的第一个满月就是“七月半”,俗称“祖宗节”、“亡人节”或“鬼节”,而“鬼节”最为通俗易懂,在贵州凯里骂人的俏皮话中竟然有骂“你这个七月半!”的,意思是说这人很鬼。“七月半”犹如西方的“万圣节”,但中国的似乎过余阴森,西方的转化为和一种人鬼共舞的狂欢和喜庆。祭奠过列祖列宗和一些游魂野鬼,象征性完成一次人与鬼的聚汇和思考之后,就到了八月中秋。这时的满月才真正归属于人,家人团聚,共品月饼,有喜气,为中国人所看重。未知生,焉知死?先鬼节,后人节,节日设订隐含着某种中国深层的哲学。而这种“中国气味”已深深渗透在中国的衣食住行中,所以很多人一直幻想着全面移植西方的东西,却处处碰壁,根子应该在此,因为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生存哲学人生态度与西方人是不同的。

对于满月,苏东坡就极喜欢,喜欢月圆之日,夜游和游饮。他著名的前后《赤壁赋》分别完成于壬戊七月十六日和十月十五日,都在月圆之夜。“山高月小”固然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但达之谈何容易?他的《水调歌头》成于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而作,成其千古名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豪情乍起,而又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作结,婵娟何也?嫦娥也,月亮也,缠绵悱恻,兼顾头尾照应。即使在他汹涌澎湃之杰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也有“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之句,我以为也当是在月满秋夜酒酣时所作。后人推崇此词,还以“大江东去”和“酹江月”代替 “念奴娇” 作为词牌名,前者以记其开豪放派一脉词风之纪念,后者仍尊原词牌之意,不脱苍凉之意尔。除此之外,《千家诗》中收苏轼的《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极好,我也很喜欢。苏轼不管诗词文,总能刚柔相济,醮男儿泪合男人气写绝妙文章,所以在世界文学史上也能独占一席。

此外,白居易的《琵琶行》,“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言尽谪居心境之苦,人为景伤,景为人泣。“东船西舫悄无声,唯见江心秋月白”中的千种感慨,万般情愁,“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悲叹呼之而出,让人怎能不动情。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格调幽深寂远。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也写尽满月时荷塘之美和月光下独处的妙。

月圆,应多喜庆,幼时曾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古人反而多愁苦?难道都像多愁多病的林妹妹,喜散不喜聚?我以为,其中肯定是有无病呻吟的,但也有经风沐雨,借月一吐愁肠,感叹遭逢之坎坷,人生无常的。但也有另辟蹊径的,如《红楼梦》中贾雨村所咏中秋诗:“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此句即出,甄士隐大叫,说他“必非久居人下”,有“飞腾之兆”。且撇开贾雨村后来的为人和作为,每个胸藏百万兵,立志想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且雄心勃勃的壮志少年都应该有几句这样的狂言的。另外,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却是别一种无欲无智的山野之趣,表现出一种无得知足常乐超然的生活态度,为“无我”之境。

秋月的美是独到的,以明净为色,以桂香为闻,以萧笛为听,以高远为志,而人随景异,境随景迁,景为心设,心境不同,遭际不同,环境不同,月亮在各人的眼里就会呈现出不同的幻像,在各人的心湖里击起不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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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2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浓浓的郁达夫味道扑面而来,湖湘多文士,此言不谬!!

非墨老兄有时间多赐些小文让大家拜读才更好呢!!

发表于 2008-10-18 20: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凑个月亮的热闹: 纳兰性德词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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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查书,不知错否。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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