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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门通讯：和合信毛厂子 毛厂子这个行业，消失五十多年了。老人渐渐淡忘，年轻人更不知道。在广安门地面上，曾经是兴隆一时的生意。有资料说民国时期，广安门内有122户毛厂子。在大街上有40户。其余在胡同里，石虎胡同最多，23户；大街是集中在糖房胡同到德源里这一地段（现在广内大街202号到京粮大厦）。人们习惯叫毛厂子，其实都是家庭作坊。不要铺面厂房，没有什麽技术设备，人多人少都行，用不着大资金。开张不费事，关张没损失。保本儿的买卖，创业的上选。穷人多的广安门，毛厂子就多了。收集宰猪退下的毛，加工梳理，猪鬃是产品，猪毛是下脚料。我推想早年大部分供刷子市，小量给（戏曲）行头作。清末“门户开放”后，猪鬃升为出口商品，这行业才发起来。最火时期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同行没同利，有发财的，也有干赚吆喝的。毛厂子的脏臭，比粪场子更甚；泡毛的汤子黄黑浑浊，泛着动物尸体腐烂的臭味，闻一鼻子三天不想吃饭，梳毛的手，虎口和指缝，恣满黑泥，手掌子叫臭水沤的雪白；洗了又洗的两支手，臭味儿去不了，身上衣服也是味儿；洗都白洗。臭水里满是蛆，爬上缸沿，滚到地下，到处咕涌，一踩一脚。可人们就在这环境里吃喝坐卧。生存条件的恶劣，今人极难想象。 毛厂子主要设备，是水缸，泡猪毛用。铁齿儿梳子，梳理猪毛。小板凳，坐着操作。筛子，晾猪鬃用。如果两口子干，一样一个就够用。人多再添。 猪毛泡透，捞出，坐小板凳上，左手抓一把猪毛，右手拿铁梳子梳，绒毛梳下，猪鬃留在手里，根梢理顺，根朝下墩齐，平放在筛子上，晾干。泡毛的汤子，粘呼呼的，梳好的猪鬃沾在一起，不会散开；晾时做成扁片，像一块黑色的小瓦，一排排码在筛子上。干以后，一撮，全部散开，又黑又亮。按尺寸分类，捆成直径六七公分的小把儿，梢儿朝上、朝外，根儿墩齐，捆结实。摆放整齐，象一样高的黑蘑菇，就是可以卖出的成品了。 梳下的猪毛也糟蹋不了，论斤卖给种菜园子的做肥料。买前，要做进一步“加工”：缸里剩下的稠汤子，加上些青灰、筛过的细炉灰，调成稀糊。猪毛平摊开，扫地笤帚沾稀糊，甩洒在上面，晾干。按重量计价自然多卖钱。青灰糊子，结在毛上，状如猪表皮，带皮的毛，肥效高，质量好，好卖。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造假，不自今日始。但仅仅图财。倘若害命，则是强盗行径。神鬼不容。当初相信“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心里总有个怕头儿，不会跌破底线。 毛厂子，有字号的，没字号的都有。没有铺面门市。都是住家户一样的街门。门上也不挂牌子；讲究的在迎门影壁上写某某毛厂。大多是从柜房（老板办公室），挂的营业执照上，才得知厂子的大号。但包子有肉不在折上，进账好像可观。我接近过的两户毛厂，老板都是两房太太，家底儿不厚哪行？石虎胡同刘家，一度是同院，买卖不甚景气，搬进杂院。如夫人病故，大太太理家，三个男孩，一个女儿。还有老母。刘老板吸鸦片；大儿子在育华中学念高中（广安胡同东边，私立。在这一带，穷人堆里，就是蝎子屎，独一份了），三儿子是庶出，没了亲娘，大太太往日的积怨，泄在他身上。受气包加使唤小子。女儿是大太太生的，又是最小，成了众星捧月的公主。虽然营生又脏又臭，可吃喝饭食日常开销，在全院拔头份儿。不景气比干别的都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和合信毛厂，在糖房胡同把口路东第一个门牌，北房后墙临广安门大街；原是两层院子，打通了。一溜北房七八间，外三间，商用。里边住宅。老板山东人，姓滕。两位夫人。十个子女（八男二女），长子寿夭留下孙儿，与幼子年龄相仿。老板没有不良嗜好，身板硬朗；周旋在生意场上和成员众多的家庭中，还老是悠闲从容的神态。公私合营前这行业就不行了。滕氏家人四散谋生，都有了各自的单位；子女多，关系融洽，争着尽孝，在安乐快活的氛围里滕老爷子走完最后的路。 毛厂子消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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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09:07:00
发表于 2008-10-14 20: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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