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内义雄篇 武内义雄(1886—1966),字谊卿,号述庵,日本三重县人。1910年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支那哲学史学科。先后短期就职于大阪府立图书馆、财团法人怀德堂讲师。1919年4月至1920年9月,受财团法人怀德堂的资助,留学中国近两年。主要在北京读书、访问,作有《燕京读书记》;回国前,赴江南、华北游历,作有《江南汲古》及《访古碑记》,记载其在中国的留学收获。1923年起,担任东北帝国大学法学文学部教授,直到1946年退休。期间,曾在东北大学兼任图书馆馆长、法学文学部部长。武内义雄被誉为是日本学界最早用思想史的方法,来研究中国经学的思想史家。主要著作有《老子原始》、《老子的研究》、《老子与庄子》、《论语的研究》、《中国思想史》等。有《武内义雄全集》十卷存世,角川书店1978—1979年出版。武内治学,深受乾嘉考据学的影响,他敬佩阎若璩的《尚书古文疏证》,称其引征博洽、考证精确,又赞叹高邮二王缜密的实证学风。为学视资料的考据和原典的阅读为第一要义。以下译文节选自《访古碑记》。 房山纪 四月二十一日,游房山访石经。自古以来,中国的儒教、道教都将其经典刻于石上,以求不朽,但房山的石经是佛教经典。 叶昌炽〔(1847—1917)清校勘学家和金石学家。字鞠裳,晚号缘督庐主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光绪十六年(1890)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讲、甘肃学政。任学期间,值敦煌密室被发现,曾建议将密室中文物送往省城保存,未被采纳,致使大批文物被劫掠至国外。废除科举后,称病归乡里,著书终老。精于校勘之学,又嗜好碑版,访求逾20年,藏碑至8000余通,著有《藏书纪事诗》、《语石》、《邠州大佛寺题刻考》,均靠订精审。参与修《苏州府志》,并辑佚书多种。有《缘督庐日记》、《奇觚文集》、《外集》传世。〕有本《语石》,书中说,佛教的石刻根据形状可分为三种:摩崖、经碑、经幢,但是隋以前没有经幢,宋以后没有摩崖,而唐代的刻经十分之七是碑,十分之三是幢,摩崖不过三四件而已。 摩崖是打磨山崖,将经文刻于崖上的石经,山东泰山的金刚经、徂徕山的般若经、邹县东北的尖山、葛山、冈山、小铁山的摩崖,山西辽州墨嶝峰的华严经等都是有名的摩崖经,特别是泰山的摩崖,参观的日本人最多,也最知名,其拓本传布也似甚广。但经碑和经幢仅仅能吸引一部分专业人士的目光,因此到房山游览的人也较少。石经广布中国各地,非房山一地专有,但房山石经数目多,且聚集了各时代的经典,这点无出其右者。 一般我们说“房山石经”,大房山位于房山县西北二十五华里处,石经山位于县西南五十华里处,通称为房山,大概是因为石经山相当于大房山的支脉吧。据《帝京景物略》记载,此山原名白带山,山上生有𢘿题草,故也叫𢘿题山,山上藏有石经,酷似天竺,故而取名小西天。再向前追溯,唐代称此山为涿鹿山。现在,这座山的南面有座独鹿山。州志上说,独鹿是涿鹿的误读,因此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唐代时,石经山并非房山的支脉,而属于涿鹿山的余脉。现在,石经山在房山县的管辖范围内,而房山县的设立时间也并不久远。金陵就建在房山的山谷中,大定二十九年,为看守御陵,特设万宁县,至元代更名,始称房山县。另一方面,涿州是古代的涿鹿之野,汉代的涿郡,唐代的涿州,房山县的一部分原属涿州,所以石经山原来在涿州境内也未可知。因此,石经山归属房山县,与大房山通称房山,可能是元、明以后的事吧。 在地图上,房山标在房山县的西北处,那是大房山,而非石经山。石经山在更南方,靠近涿州西边。所以,要去石经山游历,无论从房山县出发,还是从涿州出发,里数是一样的。若坐火车,可乘直通列车到北京周口店,离此二十华里就是房山县。房山县到石经山是五十华里。如果坐火车从涿州出发,也是五十华里,如从琉璃河站下车骑驴走,也是五十华里,那里有路到石经山。 明代曹学佺〔(1574—1646或1647):明末福建侯官(今闽侯)人,字能始,号石仓。万历进士。曾被削职为民。家居二十年,潜心著书。唐王立于闽中,他破家起义,官至尚书。清兵入闽,奔虎山自缢。博闻强记,著述甚富,有《天下一统志》、《天下名山志》、《石仓集》等〕。有篇《游房山记》,说他出了房山县,经过瓦井、天开、孤山口等村庄,从孤山口上小路到达小西天。我本来计划循着曹学佺的老路前往,就在周口店下了车,一打听,说从琉璃河出发更近些,路也好,主要交通工具驴马也多,听了这话,我立即返回,下午两点多到了琉璃河。 我雇了驴就出发了,预定两日返回,驴马费是银元一元二角。骑驴而行,辽阔的平原上尘土飞扬,向西南而行,过了三四个村落就开始进山,能看见右方山麓下有一座塔。我骑驴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天开寺的塔。朱彝尊〔(1629—1709):清文学家。浙江秀水(今嘉兴)人,字锡鬯,号竹垞。康熙间,以布衣举博学鸿词,授翰林院检讨。参与修纂《明史》。通经学,精考据。又工诗词散文,为浙西派创始人。诗于王士祯齐名,时称“南朱北王”。著有《经义考》、《日下旧闻考》、《曝书亭集》,编有《词综》、《明诗综》等。〕的《日下旧闻考》说,在甘池村北数里有一天开寺,在孤山口西麦田中的六聘山天开寺下中院中存有一石碑,孤山口西十里有上方山兜率寺,在它的西南十方院内,有六聘山天开寺忏悔上人坟塔记,从前这三寺本是一大寺,天开是其院,孤山是其中院,兜率在上方,总称六聘山天开寺。元魏必复有《天开寺记》,说这座寺始建于后汉,历经晋、隋、唐、五代,到辽时十分兴盛,后毁于金季兵乱,到了元朝至元中,应公禅师应比丘檀越的邀请,担任该寺主持,开始除荆棘,清瓦砾,建新堂,收回被强占的栗园若干顷,治水掘井,开垦田地,增加僧侣衣食。由此我推算,这座塔大概是元朝的建筑。我边走边想,如果取道房山,是否还能看到这座寺,探访孤山口中院的废墟呢?不知不觉开始上坡,过了一山坡,日头已近山尖。 驴蹄蹀蹀,在山中摸索约半小时,来到一条溪流前,沿小溪西行,已是暮色苍茫笼罩树林,能看见前方溪流对岸,二山对峙。右山便是石经山了,即小西天,左山上的塔是云居寺即西域寺的塔。这周围山上的景致,树林溪流的走向,全无人工痕迹,我好似置身仙境,心旷神怡。到达寺院时,天色黑得近在咫尺而不得相见。我被寺院仆人领到里面的一间房,房间大而整洁,感觉清爽。饱食了一顿寺人推荐的素餐后,上床就寝,已经是十点了吧。四周静寂,不闻人声,惟有犬吠声远远地传来。 二十二日,天未亮,隐约传来诵经声。六点我起床,由小僧带路参观寺内,看到百余名僧人集聚一堂,静静地喝粥。然后参观堂塔伽蓝,众僧已经饭毕,肃然列队,一边诵经一边在方丈前循环礼拜。中国北方佛寺多已荒废,屋脊破损,门扉腐朽,香雾缭绕,青灯长燃,而惟有这座佛寺,修缮整齐,百余名僧人尊规敬律,侍于佛祖前。八点吃过早饭,我拜托寺仆带路去石经山。穿过流经寺门前的溪流,就进山了。走了约一华里,我回望来时路,西峪寺全景尽收眼底。苍翠的碧树间,掩映着重重叠叠的殿顶,衬托在远山的背景下,左右各耸立一塔。左边是压经塔,右边是罗汉塔。 登到二华里左右,朝东有一废址。废墙内有二座碑。一是万历中王泽民所书《石经寺施茶记》,还刻列着房山县独树里各村捐资者的姓名。穿过废址右侧,踏上依山而凿的石阶,不一会来到有石棂但已关闭的两处石窟前。再向上登,就是雷音洞,中央的石室有五六间那么大,左右并排有五个石室。洞口都在石棂处锁住了,还能看到里面的情形。雷音洞中央有一坛,坛上摆放一佛像,坛四方有石柱支撑天井,石柱上也刻有佛像,四壁镶有石经。几年前,雷音洞才开放,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现在木门则关闭着,上面贴着县署的封条。听寺里的僧人说,前年中国向德国宣战时,将在中国的德国人搜捕了关在西峪寺,结果其中一人将雷音洞的物品盗出,县署才封了洞口,僧人说只有得到县署的许可才可以进洞。我并不了解这些相关人事,只在窗口向里窥探了一番,就返回了。很遗憾。 叶昌炽的《语石》中援引了查恂叔的《游记》,有这样一段记述:“小西天的石经洞如同宽广的殿堂,里面供有石佛。四壁皆碑,左壁两层,右壁三层,共三十六块,后壁四层,共四十一块,门顶三十三块,共一百四十一块,刻有《妙法莲华经》等。大洞左侧有《心经》碑一块、《金刚般若经》碑两块,伽蓝殿旁还有一《金刚经》卧碑”。现在《金刚经》卧碑已去向不明。洞中四壁的经文,《顺天府志》记有《观无量寿经》、《华严经》、《法华经》、《维摩经》、《兜率经》、《金刚般若经》、《千佛名经》、《五十三佛名经》、《观音经》、《洗浴经》、《教戒经》、《八斋戒经》、《法藏经》等十三经,共一百四十九块。府志还罗列了除上述以外的百余种经目,但并未详细说明各经在哪一洞,又是如何保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