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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的,我给你拉一车过去。”说完这句话,周艳东把手机揣回衣兜,拿起绑着塑料桶的“齐眉棍”——这是他自制的掏粪用的舀子——走进了同福里的一个院子中。7 E0 z% f" V+ Y4 a2 k
好男儿 四处泄愤
$ H( i" G+ @3 w3 J3 k, S“这个小伙在可好啦,他干了好多年了,掏得最干净。每次茅坑快满了,我就给他打电话。现在,这一片居民都愿意用他。”居民大婶说。周艳东出来的时候,大婶笑呵呵地把15块钱交到了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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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的三蹦子停放在小胡同里,从居民院子里掏出来的粪水,倒在车后的大铁罐子里,已有半罐多。一旁的电线杆上贴着宽带的小广告。
& I2 E# I: R, d; n& t( {, w6 W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多么奇妙,掏粪靠口碑,装宽带靠小广告。- r$ e9 R u! X2 W5 r8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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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粪工,消失在城市中已经有很多年。1995年,《中国青年报》曾经写过的“北京最后的粪桶”,那是一群回城知青,在北京掏粪为生的感人故事。随着城市发展,似乎无人记得,究竟是何时,大小罐车取代了背粪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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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曾经家喻户晓的掏粪劳模时传祥。
8 R/ } R! w! k然而在长辛店大街这里,还有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几个掏粪的工人。这里有些小胡同又细又深,而城市设施的发展,并没有完全影响到五环旁的这里,因此,还剩下周艳东一样的几个人,仍然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只是他们并不是“背”,而是“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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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5 H4 I% e! D6 S" c$ n. x周艳东,江苏徐州邳县人。前些天和长辛店的一位老街坊聊天,得知这里还有人工挑粪的“生意”。拨通电话,一阵“梁祝”音乐声后,那边接通电话,我和这位挑粪“大叔”约好见面,跟随他半天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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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见面发现,这哪里是大叔,分明是个老哥。身材不算高,皮肤黑里透红,有些胡茬。再一打听,他生于1983年3月,不过32岁。我们印象中能做这种又脏又累工作的人,似乎只是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其实不然。: o5 u6 i%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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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r* r+ W2 U' K1 a3 ~, i周艳东的少年时代在村子里度过,初中毕业之后便出来打工。曾经在河南的羊皮作坊干活,23岁结婚,24岁也就是2007年,他来到了北京,投奔老丈人,一起在长辛店打工。他的老丈人,90年代便来到了北京。很早就开始从事挑粪的工作。3 K) X- v% U+ ], S+ J8 y" H
今年开春,老丈人因病回到老家,他独自撑起挑粪这一摊。挑粪这个生意,是纯“个体”的。长辛店特殊的位置,让这种行当保持到了现在。0 n) A& l/ }, {2 o+ Y2 u! M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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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b7 h4 X5 g这一天的工作,从同福里开始,小胡同最里面有一个厕所。周艳东挑起挑子,拿着扫帚和舀子走进来,一下下将旱厕坑里的屎尿舀进大桶。1 |9 o% D0 p7 J9 \& x7 J; M
很快两个大桶满了,他把挑子挑回三轮车边,举起大桶倒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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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C5 Y" m1 G这里的厕所大都是在居民院子中,不像城市里早已改造出下水道到街上的粪井,这些厕所,都仅仅是一个“坑”而已。因此,只能靠掏。一般的厕所,一挑到两挑基本上就清理干净了。5 ]( c, u d' {9 A' R
之后周艳东会用扫帚将蹲坑旁边滴落的屎尿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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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胡同旁的街坊们,都知道周艳东会在每个月15日、30日两次来到这里掏粪,路旁早已有居民们站在门口等待他。“一般一个月两次就够了,如果临时需要,居民们都会给我打电话。”2 S: x3 [3 L; O) E
像这种一两挑儿就能清理干净的,一次收费大都是15元左右,视厕所所在院子的“深度”可能略有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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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M0 i3 e, {; h# j! x9 x: W2 \60年代出生的老街坊说,长辛店至少从那时起,就已经是像样的街道,而居民院子里一般都有厕所。看到有人来给掏粪工人照相,大家挺高兴,“当年讲究‘劳动不分贵贱’,所以有时传祥一样的劳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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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到了掏钱的时候,居民们也都有自己的说法。
+ ?& ]9 v# c4 P" H: ] }“当年生产队里派人来挑粪,根本不收钱。” G% e) Z$ h( y& h
“还15块钱啊,能不能便宜点儿?”
) ~9 O: A3 R p$ y9 ~1 K“您看看我们这破厕所,一直不给改造,都怕蹲着的时候塌了,被拍在茅坑里。”8 E4 W% W9 y- s7 o3 h
这些话,着实算不上多么难听。只是自私也是人之本性。大家为了生活更健康,周艳东为了生活能过下去,贪官污吏为了更快遭雷劈。9 [* v# u7 v' H, N+ y0 _/ i
% r. z& k a. H% N! Q$ z4 V当然也有很多老街坊,给钱的时候满脸笑容。“这活儿,咱北京人嫌脏嫌臭,干不来。多亏有人家外地小伙子,能吃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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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粪工具,被劳动的血汗“盘”出了“包浆”。# m- M3 i9 d. @6 C
跟着周艳东这一上午,着实没有看到什么歧视他的行为。只是有两个看他挑粪的小伙子,过路人,大声聊着,“这活儿应该找个驴车拉,或者跟那个骆驼祥子似的,自己拉车。”3 n- j; P. _2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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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R$ i1 s& p# g1 E& w“这些年,人们素质高了嘛。”周艳东说。偶尔会有人,老远看见他和粪车,便捂着鼻子。去掏粪的时候把车停在路边,有人会嫌臭让他赶紧开走。这些与生活比起来,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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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跟他聊,他并不爱多说话,脸上倒是堆着笑容。虽然是法治社会,一个“地位低下”的清洁工不会被欺负,也难免成为心情不好的人们“泄愤”的对象,挨几句数落算什么呢?4 q( R* v6 B0 [! S;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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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P* A! y4 D/ \/ g3 N他一上午的活儿,其实不过是五六家,最后一家院子挺深,得走三四十米,并且厕所大,一共挑了五挑,收费是40块钱。粪水倒进车里,周艳东看了看,还差一点儿没满,“去车站旁边吧,那边有两个公共厕所,也是我承包的。”& V; H5 d/ c/ L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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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 X$ x+ e. X* G- l( q一车装满。他骑着三蹦子从长辛店南口行驶至京周路,大约十多分钟后,就到了赵辛店村。! Y1 i7 i- y# I9 Y9 J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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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郊区。9 ] t; l2 \3 x7 m; u6 f5 c/ u!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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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0 c! e0 O8 D" u# u, H, ^: ?路上还有小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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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e, y' k$ K不久便来到了田地边。) I/ }- B7 H! N9 d- M: p1 v, P% e! W0 G1 Z7 g
一位大叔一位大婶两个人,正在地理忙活。打个招呼,周艳东直接把车开到了粪坑前,那里有个小斜坡,恰好让车尾稍低,一车粪水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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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1 J7 ] N! b5 W9 P“咱们这儿,还没有改造的信儿。我看见那边都圈起了地,可能要盖楼啦。”大婶说。
6 C* j- @6 ^- I这正是周艳东最烦心的事儿。几年前,长辛店南口旁边还有很多田地,这些年,有些地要盖楼,有些地人家不种了,找地儿卸粪已经成了一件难事儿。“前几年,卸到人家地头儿上,人家好歹给个十块八块的。现在,附近都快找不到田地了,只能免费给人家需要的,而且越卸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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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l) P2 j9 X! ~+ P! O0 v大婶身边有个小坑,里面满是粪水里挑出来的白色垃圾。挑出这些东西后,粪水便可以浇进土地,待一个寒冬的下渗,来年成为天然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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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8 T% q+ M7 B2 d6 j5 b6 R6 F4 s可惜城里人享受不到这不加化肥的绿色蔬菜。像赵辛店这对大叔大婶种地,只是两亩地,蔬菜一般都卖到附近的菜市场,周边的居民们就都消化了。4 N: Q& P0 Z) U( w2 V# ~8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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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V' Z4 H$ J* G# W: M3 b$ L从早上7点到10点,3个小时不到,周艳东已经完活儿了。他带着我来到了他家,就位于长辛店、赵辛店之间的“西峰寺”。本来我一早想跟他一起出发,但他说不清楚他家的具体位置,我们才约在了同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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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他家门口,倒也明了,难怪他说不清地方,这就是个普通农村院儿。门口摆着另一辆三蹦子粪车,是“自动抽粪”的。下午,周艳东会开着这辆自动的,再去胡同稍微宽阔、厕所靠近门口的院子抽一车。如此一个月,他的收入大约有4000元。
! O. Z! X+ j9 i9 c8 c% D- f社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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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各种乱,两只小狗、两只鸡迎了出来,“都是我喂的。”墙外堆着一摞大白菜,这些菜并不是买来的,而是卸粪的菜农们送给他的。虽然卸粪不给钱,但淳朴的京郊农民,当然不忍让这个勤劳的小伙子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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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1 |$ T4 p( n. L6 {; _8 u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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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租住的小屋子里外三间,才450块钱,卧室生着煤炉。之前他的老丈人、妻子都生活在这里,他自己32岁,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不再生啦,够了。”( y( h0 Z) U, g$ g2 c
孩子们知道父亲在北京做什么,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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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摆着个鱼缸,是之前孩子住在这里的时候,用来逗孩子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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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d5 i% F1 n一旁的小桌上摆着两碟小菜,一盘炒白菜,一盘据说是他老家当咸菜吃的,类似豆豉。% J7 |' \9 [, l! ?
老丈人今年58岁,他已在长辛店挑粪多年,按理说“腕儿”更大,为什么不干了呢?6 E$ S* D1 B8 O* Y* \6 e3 D& [
“干不动了。以前,他挑粪,我开那辆抽粪的车,每天天不亮一起出门干活。今年春天,他挑粪的时候老喘,到医院看,怀疑是肺结核,就回老家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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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电灯电视电饭锅,屋子里没什么电器了。
: \- j Q5 G6 r% X1 j" }但是回到老家医院检查,不是肺结核,而是肺癌。这件事儿老街坊们都不知道,周艳东也没跟大伙儿说。
/ n/ z2 e' s' }1 y4 o“我们村有个癌症的,化疗没几天就死了。可能老丈人他觉得治疗的意义不大,所以不去医院,宁可在家等死。家人劝他,农村有合作医疗,也能报销一部分。但是他不听,他是吃过苦的人。”* L9 V( U* d ]' L$ J7 j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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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 G3 ~" J. b这位老丈人,早年抽烟,但将近十年前已经戒烟了。“我们当地的医生说,可能跟他掏粪这个工作有关。那厕所里面的废气,闻多了也许对身体确实不好。”% e' I7 d* t2 J7 i* Q5 z
对于他的妻子来说,父亲已经肺癌,丈夫却还在掏粪,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4 o! f/ j$ d* j“没事儿,我现在出去……偶尔……也经常戴个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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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我们都难免需要“泄愤”。周艳东也要“卸粪”,并且,为城市化进程导致农田改造,无处“卸粪”而发愁。/ v8 V' @/ t) y! b3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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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更尊重体力劳动者吧。劳动最光荣。0 ?2 X& H% t! \2 v
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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