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家馆怀想
天阴沉沉地间或一两粒雪花轻轻地落在我的眼镜片上,我缩了缩头,把羽绒服的领子尽量向上拉,这样感觉的暖和了些。为了找北京银行给女儿存生活费,我已经转了好久了。真是有心插花花不活,平时随处可见的北京银行,偏偏在我想找它的时候却是如此遥远。我的心境犹如着阴沉的天,压抑着。猛地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广渠门路口,我心一动,那不是佘家馆吗?自从77年搬走,我已经30多年没有回来了!鬼使神差,身随心动,我的脚步已经迈向了那个地方。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佘家馆度过的,当年街坊们帮我们搬家的情景还能闪现在我的眼前,至今我梦中的场景绝大多数还是我在佘家馆的那个家。
我从广渠门路口向北,竟然发现原来的斜街消失了,几幢高大的楼房伫立着,我正在彷徨,忽然在路边停着的车辆后面发现了一个路牌“参观袁崇焕纪念馆由此入”得亏我知道佘家馆与袁崇焕的关系,原来它还存在,我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袁崇焕的原因,寄托着我幼小梦想的地方可能早已经消失了,不是吗?原来的女十五中和五十九中不是都消失了吗,虽然我理解这时历史发展的规律,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怅然!
穿过一个铁栅栏门,一条甬道斜斜地伸向西北方向,走上不到五十米,一个明清样式的小园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我曾经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吗?我觉得有些陌生,毕竟周围的环境已经极大的改变了,改变的那么彻底,以至于和我的记忆是那么的不同,我忽然有些失落。失落的恰如这阴霾的天。
小院孤零零地躲在几座高楼之间,显得渺小,与现代化的建筑比对,是那么的不协调,就像一个清朝的土妞忽然被放进了一群人高马大的欧美模特当中。她惶恐,无助,尴尬,但又幸运,毕竟她的小伙伴就剩了她了,物以稀为贵么!
院子很小却很安静,院子空荡荡地,我信步走进院子,由于园内没有任何东西和建筑,所以地面很宽阔,房子却不知为何不向我记忆中那么高大?院子的范围也似乎比我小时候小了许多,难道是整修后降低了高度?缩小了面积?中间的水管子不见了,王大爷的葡萄架也没有了,我家和佘家,谷家,王家,丁家盖的小厨房没有了。房子好像也低矮了。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当年我住过十一年的地方。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您是参观的吗?请买票!两元”。我无端的愤怒起来,凭什么老子回来怀旧要买票?那女人却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的面部表情,似乎对于她来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参观者。也是,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她也许还没有出生呐!再说这个地方是政府翻建的,和我在没在这里生活好像没有关系。我沉沉心,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找钱”那女人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冷冷地说:“来办公室吧!我找你钱”。转身进了南面的房子。
我忽然心里激动起来,那就是我住过的房子,不过从外面看来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跟着那女人进了屋,禁不住环顾起来。房子似乎比我住的时候小了很多。中间的隔断没有了。顶棚由芦席换成了檩条。南墙上的窗户没有了。北面的门窗也换成了玻璃隔扇。地面也换成了地砖,条件比我当初要好多了。
拿过来找的零钱,我信步走出房门,虽然这块地方曾经留下过我的足迹,然而30余年的岁月犹如强力的橡皮将那些痕迹涂抹的无影无踪了。我低头跨出门槛,突然我发现那石阶却仍然是原来的,虽然已经磨的有些光秃秃了,但是那还是我曾经站过的地方,我不免有些热乎乎的,庆幸不虚此行啊。
从“我家”出来,进入了大殿,大殿里黑乎乎地,袁督师的画像端坐中间,我对这袁督师深深地鞠了3个躬,算是对我年幼无知时对督师的打扰表示歉意吧。绕过督师像我又拜祭了督师的衣冠冢。当初红卫兵挖督师的坟冢时的景象又浮现眼前。不禁唏嘘不已。
走出大殿,我四处找寻,努力地想寻找到童年中依稀的记忆,不过时间太久远了,东墙上的砖刻还是从前的,剩下的只有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了。我在大门口站了许久,往事犹如老电影又重新闪现在眼前:
一个头大身子小的男孩跟在大人的后面,爬上台阶走进了佘家馆,
爸爸用一个独轮车的车帮搭起了一家人的床铺,而男孩在妈妈的怀里吃着奶睡着了。
爸爸拿出铁锹在房子后面开出了一片荒地,春天种上了向日葵,蓖麻,南瓜,葫芦,苏子,男孩帮助浇水,秋天男孩收获了许多葵花子和蓖麻。这样一年又一年。
爸爸从外面找来许多砖头,然后一块块地砌起来成了一间小房子,男孩淘气地从窗户出来进去。
妈妈上了夜班了,男孩可高兴了,因为妈妈下班可以给他带来他最喜欢的油饼和面茶了。
男孩得病了,急性肾炎,浑身浮肿,心跳过速,体重超过了80斤,妈妈背着他上医院,男孩实在太沉了,妈妈背不动,一路上不知道歇了多少次。也许是妈妈的爱心感动了上天,男孩活了下来,为了根治男孩的病妈妈铰下了有些发白的头发作药引子,那年妈妈还不到40岁。
男孩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买来了新书包,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男孩走进了校园。
爸爸从老家他带来几个草帘子。夏天的夜里,全院的街坊到院外的场地上,坐在草帘子上一边乘凉,一边听爸爸讲故事,男孩躺在草帘子上,仰望着天空,夜空清澈,繁星点点,一条银河贯通南北,那真的是牛郎织女马?月亮上真的有小兔子吗?
盛夏,爸爸买来一牙西瓜,男孩贪婪地吃着,最后连白色的瓜皮都吃掉了,只剩下绿色瓜皮。院子周围种着一圈杨树。知了鸣叫着,度过了一个有一个夏天。
秋凉似水,王大爷的葡萄架该埋上了,男孩帮着王大爷挖坑,压枝,埋土,为了盼望明年能吃上鲜美的葡萄。
春天里男孩和哥哥放起了风筝,那只小小的“屁帘”飞上了天空,带去了幼小的遐想,夏天来了邻家哥哥又开始“粘老干”了,男孩跟在后面手里抓了一把拼命挣扎的“知了“和”蜻蜓“。秋风起了,男孩帮妈妈糊上了窗户,默默地等待着冬天的到来。冬雪中男孩和小伙伴搭起了雪仗,最终浑身透湿地回到家。
76年夏天的那个晚上地震了,妈妈本来已经冲出了房门,当她发现男孩和他弟弟还在熟睡时就翻过身扑向男孩和他弟弟,用身子盖住小哥俩。
男孩长大了,懵懵懂懂地喜欢上了邻家的姐姐,有时间盯着姐姐看,为此遭了不少姐姐的白眼。
家里为了给奶奶看病借了100元钱,为了还钱家里好长时间没有买东西了。终于还清了欠债,男孩高兴了好长时间,他想那本小人书都快想疯了。这下可以有钱买了,尽管只需要1毛5分钱。家里换了日光灯,爸爸买了折叠桌和双人床。这下男孩就不用再睡手推车帮,在箱子上写作业了。男孩在被窝里笑开花。
要搬家了,男孩有些失落,王大爷来默默地坐了很久,临走看到了他老泪纵横,男孩很伤心,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家。
……。
我走出了院门,扭过头来再次端详着给我留下无限美好,畅想和憧憬的院子。大门口除了那两个石狮子还是原来,其他的都物是人非了。原先进入院子要上两层台阶,现在院子里的地面已经和大街的地面持平了。院子里的人家已经搬走了。我感觉到些许的失落。
抬起头,雪花已经没有了,惨白的太阳在阴云中勉强地透出些轮廓,小院在高楼中顽强地矗立着。我忽然觉得又有些许欣慰,是啊,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的事情,而生活总会不停的向前发展的。也许有一天这一切不也会被新的事物所替代吗?就如佘幼芝姑姑,她们家族三百余年的守墓史不也会终结吗?这一切只要在心中就永远不会消失。
欢迎新朋友!
是篇散文,发到“文字北京”版块更适宜。 原来的女十五中没有了,五十九中变成了广渠门中学。 我曾在佘家馆后面胡同白桥三条住了20多年,76年地震在59中操场搭了地震棚,往事如烟。 您应当是几年前发表佘家馆的那位楼主。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