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改字》
<p>《雍正改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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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p>
<p> 故事发生在河北省易县的清西陵。</p><br/>
<p> 一个神灵,雍正皇帝的神灵,在陵区徘徊。</p>
<p> 雍正皇帝是在280多年前驾崩的。皇帝驾崩后都会变化为神灵,雍正皇帝继他的父皇康熙皇帝之后,也变化成了神灵。</p>
<p> 神灵具有超凡能力,他们都是神通广大的。他们跨越时空,瞬息万里;他们对过去、今天和未来的事情无所不知;他们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以人类难以解释的神奇力量,主宰着逸趣横生的玄妙世界。</p>
<p> 神灵经常在人间制造一些神迹。神灵希望通过这些神迹引起人类的关注,就像儿童喜欢通过恶作剧吸引家长注意一样。制造神迹的过程似乎无理取闹,似乎胡搅蛮缠。</p><br/>
<p> 雍正皇帝的神灵(以下简称雍正),被天籁之音惊动。那是歌颂父皇康熙大帝的歌曲。</p><br/>
<p>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p>
<p>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p>
<p>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p>
<p>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都为梦中的明天。</p>
<p>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p>
<p>血淹没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p><br/>
<p> 父皇不愧是伟大的“康熙大帝”!</p>
<p> 我曾在亲自撰写的《大清景陵圣德神功碑文》中盛赞父皇:“擅神圣之姿,立君师之极。大德广运,健行不息。至明如日,至仁如天。集皇王之大成,亘古今而首出。”</p>
<p> 近代人在《清史稿》里对父皇盖棺定论:“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p>
<p> 现代人也在《正说清朝十二帝》里总结父皇的一生:“削平三藩,巩固统一。统一台湾,开府设县。抵御外侵,缔结和约。亲征朔漠,善治蒙古。重农治河,兴修水利。移天缩地,兴建园林。兴文重教,编纂典籍。吸纳西学,学习科技。”</p><br/>
<p> </p>
<p> 与那些平白直叙的文章相比,这首歌更显得富有诗情和灵气。它以飘然出世、身在世外的超然态度,表现了崇高而空灵的境界,特别是末尾这一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超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呈现出幽深的宇宙意识和壮阔的生命情调。</p>
<p>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p>
<p> 这不是一首普通的歌曲,它“非人力之所能为者”!只有无所不知的神灵才能够演绎出如此慷慨的气魄。它是神曲,是父皇创造的神迹。“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是一个神圣的理想,是一个大范畴、大概念的思想体系。</p><br/>
<p> 我要向父皇学习。我曾经在《清实录》中说过:“皇考六十年来所行之事,朕力能效法者,无不遵奉施行。其力所不能者,则朕黾勉于他日。”。就是说,父皇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努力学习,如果由于我一时的能力不够,有学习不到的地方,我一定时刻勉励自己,在将来把它学会。</p>
<p> 我生前并没有把父皇的全部智慧学到家,现在我和父皇都已升天,在这里,我仍要继续向父皇学习。为了让世人知道,我将会成为与父皇同样圣明的神灵,为了向世人证明,我一直在努力追求“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这个神圣理想,我也要制造这样的神迹。</p><br/>
<p> 雍正神采焕发、魂魄摇荡,对“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融会贯通之后,便专心酝酿制造神迹的计划。</p>
<p> 雍正准备在清西陵制造什么神迹呢?</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4/22 20:56:46编辑过] 鬼故事,好玩!
<p>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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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清西陵是规模庞大的清朝皇家陵墓群,这里:</p>
<p> 宫殿建筑恢弘,群山众水妖娆。吉祥形势地设,灵异理气天造。</p>
<p> 乾坤聚秀之区,万年龙虎拥抱。阴阳和会之所,夜夜鬼神来朝。</p><br/>
<p> 钟灵毓秀的清西陵,凝聚了天地之间的灵气,蕴藏着奥妙无穷的神迹。</p><br/>
<p> 清西陵的“泰陵妃园寝”,是雍正皇帝21位妃嫔死后的葬地,有21座宝顶(坟头)。在每座宝顶旁边,都立有葬主的身世说明牌。其中,《谦妃说明牌》是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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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谦妃</p>
<p>刘氏,管领刘茂之女。生于康熙五十年(1714年),雍正七年(1729年)入宫,称刘答应,第二年升为刘贵人,雍正五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曕。弘曕出生的第二天,刘贵人晋升为谦嫔。雍正十三年(1735年)九月晋升为谦妃。乾隆三十年(1767年)去世,终年54岁,同年十月葬入泰妃园寝。(见下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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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br/>
<p> 这个《说明牌》中有三句话很蹊跷。</p>
<p>其一、“雍正五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曕”。雍正皇帝是在雍正十三年驾崩的,他只当了十三年皇帝。所以,历史上没有“雍正五十一年”。1733年是雍正十一年,这句话中,多了个“五”。</p>
<p>其二、“生于康熙五十年(1714年)”。1714年,是康熙五十三年。这里少了个“三”。</p>
<p>其三、“乾隆三十年(1767年)去世”。1767年是乾隆三十二年。这里少了个“二”。</p><br/>
<p> 对照<strong>《清皇室四谱》,“</strong><strong>谦妃刘氏</strong>,<strong>管领刘满女。康熙五十三年甲午生,初入宫号贵人。雍正十一年六月,生皇六子果毅郡王弘曕,册封谦嫔。乾隆二年九月,高宗晋尊为皇考谦妃。乾隆三十二年丁亥五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四。”</strong>可知,这个《谦妃说明牌》:</p>
<p>“丢三落二,多加个五”。</p><br/>
<p> 为什么在这短短的百十来字的小说明文中会出现“丢三落二,多加个五”的现象呢?</p>
<p> 是编写者缺乏历史常识吗?</p>
<p> 不太可能。清西陵是“世界文化遗产”,“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清西陵文物管理处不会委派一位缺乏历史常识的工作人员来编写《说明牌》。编写《说明牌》的人,应该是清史方面的专家,他不会不知道,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皇帝,雍正一朝到雍正十三年就结束了,雍正一朝没有五十一年。</p>
<p> 是编写者的笔误吗?</p>
<p> 可能性不大。历史专家早已养成了细致认真的职业素质,一时笔误也许有,比如把“<strong>管领刘满女</strong>”写成“管领刘茂之女”,但不可能在仅有百十来字的小说明文里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笔误。</p>
<p> 是工人在制做牌子时马虎粗心、丢三落四吗?</p>
<p> 更不可能。</p>
<p> 丢三落四的典故出自《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俗语说笨鸟儿先飞,省的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形容做事马虎粗心,不是丢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p>
<p>如果说是马虎粗心,他也只能是丢字,丢了个“三”,忘了个“二”都有可能,可是怎么会加字呢?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加个“五”字呢?先丢手机,再丢钱包,却顺手捡了一个大皮箱,有如此离奇的“马虎粗心”吗?</p>
<p> 总之,从管理者、编写者,到制做者,都没有“丢三落二,多加个五”的道理。</p><br/>
<p> 这种现象很异常,不符合人类正常活动的规律和法则。借用雍正皇帝生前在《大义觉迷录》中常说的一句话,它“非人力之所能为者”。这种异常现象不是人为的,是神灵的力量造成的,它是雍正制造的神迹。</p>
<p>雍正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个神迹?雍正是怎样制造这个神迹的呢? </p><br/>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4/22 12:46:3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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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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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神灵是以类似于“电磁波”“的形式存在的。正像人类一直生活在空气中而眼睛却看不见空气一样,人类也看不见无处不在的电磁波。电磁波就是这样一位人类素未谋面的朋友。 </p>
<p>在神灵的类似于电磁波的物质中,携带着生命逝去前的全部信息。雍正携带有“好胜、争强、坚忍、韬晦、勤政、敏学、崇父、孝亲、细致、务实”等信息。其中,占用空间最大的是务实信息。</p><br/>
<p> 务实是中国农耕文化较早形成的一种民族精神,雍正生前是个充满务实精神的皇帝。</p>
<p>雍正皇帝以“自古圣贤为治,皆尚实政,最恶虚名。”为训,将务实思想贯穿于整个政务之中。他大力倡导求真务实,力除官场虚假积弊,努力创造一个务实治世的氛围。雍正帝之所以政绩卓著,与他在位13年间的务实思想是分不开的。雍正帝的务实思想对康乾盛世的维持和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见李国荣《论雍正帝的务实思想》,《故宫博物馆院刊》1998年第1期总第79期。)</p>
<p> </p>
<p> 雍正皇帝升天后,陶冶造化了280多年,生前的务实思想并没有改变,雍正依然是个务实的神灵。雍正将务实思想贯穿于整个制造神迹的过程中。</p><br/>
<p> 一开始,雍正也想效法父皇康熙,制造“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神迹(以下简称“康熙神迹”)。</p>
<p> 雍正对“康熙神迹”进行研究:</p>
<p> 从表面上看,“康熙神迹”是在表达父皇对生命的渴望和对不朽功业的追怀。</p>
<p>很少有人能够透过这些表面现象发现“康熙神迹”的真正内容,大多数人“苍茫不晓神灵意”。某些清史专家居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歌词造作,让人不知所云,实在令人遗憾。”</p>
<p> 只有皇帝最了解皇帝。</p>
<p> 其实,在“康熙神迹”中,包含有两个深刻的内容。</p>
<p> 第一个内容,是父皇对“百年国耻”的切齿痛恨和强烈谴责。近代以来,外侮迭乘,灾祲屡见。忽儿鸦片战争,忽儿火烧圆明园,甲午风云阴霾未散,庚子之变硝烟又起。“血淹没人间,安得太平美满。”父皇希望通过制造“康熙神迹”暗示人们:如果我真的“再活五百年”,那些丧权辱国的历史事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p>
<p>第二个内容,父皇生前是具有强烈成就感的“康熙大帝”,他统治下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富的国家,是土地最肥沃,耕作最精细,人民最多、最勤勉的国家。”(见亚当·斯密《国富论》)父皇想要通过制造“康熙神迹”向人们宣告:如果我真的“再活五百年”,我将进一步开疆拓土,扩展我的丰功伟业,甚至把我的霸业推及全世界,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至尊”。到那时: </p>
<p>蒙古岂分内外,港澳无需两制。安南继续称臣,三韩仍用汉字。</p>
<p>日寇焉能闹事,美帝何处放肆。沙俄退缩版图,南海谁敢染指!</p><br/><br/>
<p> 之后,雍正的“务实信息”开始运行。雍正认为:</p>
<p> “康熙神迹”是神圣的理想,是一个思想体系。神圣理想的实现必将是一个艰苦漫长的历史过程,一个思想体系的建立,会受到各种怀疑、质疑甚至诟病,需要在实践中不断修正。</p>
<p>在“康熙神迹”中,似乎存在着一个父皇尚未解决的课题。</p>
<p> 父皇辞世前曾说:“<strong>今朕年已登耆,子孙百五十余人。”(见《康熙遗诏》)。</strong>父皇年近70,共有子孙150<strong>余人,</strong>晚年因子孙争夺皇位而郁结成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父皇是被那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的。父皇在世68年已有子孙150<strong>余人,假如他</strong>“再活五百年”,他的子孙<strong>将会繁衍至成千上万人,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strong><strong></strong></p>
<p> 雍正想到这儿,揶揄之:<strong>如果这成千上万的子孙都来争夺一个皇位,真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无法想象,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状啊?</strong><strong></strong></p><br/>
<p> 雍正本想效法父皇制造“康熙神迹”,可是,“<strong>千军万马”的问题却把他难住了:</strong>我生前并没有把父皇的全部智慧学到家,依我现在的智慧,还不足以解决父皇的难题。</p>
<p> 正当雍正感到困惑时,务实思想开始发挥作用:</p>
<p> 神灵应该像圣人那样“不凝滞于物。见可而行,知难而退,理有变通,情无拘执。”(见邵伯温《闻见前录》)我不能拘泥于“五百”这个数字,我应该对“康熙神迹”进行变通,我应该制造具有雍正特色的神迹。</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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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四</p>
<p><strong></strong> </p>
<p><strong> “康熙神迹”一直在</strong>受到怀疑、质疑甚至诟病,<strong>雍正认为有两个方面需要修正:</strong><strong></strong></p>
<p><strong> </strong></p>
<p><strong> 在自然生理方面,“再活五百年”技术难度非常之大。</strong><strong></strong></p>
<p> 许多皇帝迷恋仙丹神药。从秦始皇到汉武帝,从隋文帝到唐太宗,再从宋太祖到明宪宗,历史上,<strong>没有一件依靠仙丹</strong>神药<strong>而</strong>长生不老的<strong>成功案例。</strong>我也对炼丹术产生过兴趣<strong>,</strong>曾写过一首《烧丹》诗:</p>
<p>铅砂和药物,松柏绕云坛。炉运阴阳火,功兼内外丹。</p>
<p> 但是,我只在人间生活了58年,只做了13年的皇帝,不必讳言,我也是身受仙丹神药之害。可以肯定,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strong>“再活五百年”都是很难实现的。</strong><strong></strong></p>
<p> 相比而言,“活到一百岁”还算容易。不要说现在和将来,就是在过去,在我们的宫廷内,也有许多人的生命接近百岁。如:父皇的定妃万琉哈氏,终年97岁,我的纯懿皇贵妃耿氏,终年96岁。我的儿子乾隆,活到89岁,他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孝圣宪皇后,活到86岁。“活到一百岁”这个理想是不难实现的,这样的神迹是可信的。<strong></strong></p>
<p><strong> </strong></p>
<p><strong> 在人文</strong>政治<strong>方面,“再活五百年”更具复杂性。</strong><strong></strong></p>
<p> 与父皇同时代的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说:“中国是一个专制的国家,它的原则是恐怖。”正当我们推崇以权力和暴力为最高价值的极权文化时,正当我们大搞禁锢思想、统治精神的文字狱时,世界已经发生了划时代的巨大变化。</p>
<p> 英国实行了资产阶级革命,制定《权利法案》,限制王权,巩固国会权力,确立了君主立宪制。</p>
<p> 美国颁布了《独立宣言》,确立“人人生而平等”、“天赋人权”等人权准则,指出:政府一旦对人权的实现起破坏作用,人民便有权予以更换或废除这个政府。</p>
<p> 法国也发表了《人权和公民权宣言》,指出:“无视、遗忘或蔑视人权是公众不幸和政府腐败的唯一原因。”。</p>
<p> “再活五百年”,我们那些与世界潮流相悖的政治文化等典章制度能有所改变吗?即使能改变,又该怎么改变呢?我们是使用君主制、立宪制,还是共和制?是实行封建主义、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制度?</p>
<p> 相比而言,“活到一百岁”简单了许多。这样的神迹不存在什么体制与政权、民主与法制、改革与革命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需完善集权制度,就可以把国家治理得繁荣富强。</p>
<p> 我想让人们知道,如果我再多活42年,绝对不会大兴土木、铺张浪费,绝对不会好大喜功、劳民伤财,更绝对不会出现和珅那样的大贪官。</p>
<p> 另外,我一直对人们津津乐道的“康乾盛世”耿耿于怀。没有我雍正的继往开来,何来所谓的“康乾盛世”,难道就因为我只当了13年皇帝,就把我在历史中的痕迹抹消掉吗?我想向人们表达一个夙愿:在历史词典里,应该有一个与“贞观之治”、“文景之治”、“仁宣之治”同等地位的“雍正之治”。</p>
<p><br/> </p>
<p> “我真的很想活到一百岁!”雍正决定,在清西陵制造这样一件神迹。</p>
<p><br/> </p>
<p> 清西陵有许多介绍文物古迹和历史人物的说明牌,雍正四处寻找这些说明牌,他要把说明牌中有关雍正纪年的字样做一个改动。雍正十三年是雍正在世的最后一年,如果再多活42年,这最后一年就应该是雍正五十五年。雍正决定把十三年改为五十五年,他要制造带有“雍正五十五年”字样的神迹。</p>
<p><br/><br/> </p>
<p> 同样是制造神迹,“康熙神迹”大气磅礴、惊天动地,而雍正筹划的神迹,明显过于小家子气。“康熙神迹”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地漫天播放,而雍正却要躲躲闪闪地把神迹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雍正做事太讲求实际,却因此缺少了风流和洒脱。这只不过是个虚构的神迹,它不应该是个实在的东西,可以夸张一些,空灵一些。再者说,有谁能注意到那么一个小小的《说明牌》,即便注意到了,又有多少人能发现上面的改字呢?</p>
<p><br/> </p>
<p> 后来,有人嘲笑雍正神灵:</p>
<p> 雍正做事太寻常,前怕老虎后怕狼。</p>
<p> 务实固然享美誉,吹吹牛屄又何妨!</p>
<p><br/> </p>
<p> 雍正神灵在清西陵徘徊,他阅读了所有《说明牌》后突然发现,改字计划几乎不能完成。</p> <p> </p>
<p> </p>
<p>五</p>
<p>雍正神灵从高处俯瞰清西陵,只见:</p>
<p>龙脉源远流长,从太行山蜿蜒而来。群峰巍峨耸拔,文笔插天。五条山岗,犹如张开的龙爪抓向地面。每两岗之间的平坦开阔处,四位皇帝及其后妃的陵寝历历在目。</p>
<p>雍正在清西陵最前端的五孔桥上驻足:</p>
<p>他向北凝望,永宁山苍郁森严,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回头向南望去,元宝山端庄峙立,大有持笏朝天之势。五孔桥下的玉带河平缓如练、潺潺流动。</p>
<p>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媚。水光山色,虚实结合,山水相映,灵气发越。</p>
<p>走下五孔桥,循神路北行:</p>
<p>三架石牌坊逶迤横展,在两侧青松翠柏的扶持下跃然眼前。穿过石牌坊,来到大红门前,宽厚的风水围墙向东西延伸,把分布在沃野之中的建筑包容其中。大红门高大的中门,框出了一幅动态风景画,周边是澄澈的蓝天,匀称得体,把大碑楼雄伟壮观的整体形象非常醒目地勾勒托出。越过大碑楼,文臣、武将、战马、大象、狮子等五对石像生排列在神路两侧,毕恭毕敬地向雍正行礼。</p>
<p>按照南天门样式建造的龙凤门,横挡在神路上,顿时把雍正的目光收拢。品味一路之上的景色:或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步移景换,变化生动。</p>
<p>进入龙凤门,便是富丽堂皇的宫殿群。</p>
<p>之前见到的那些建筑,都是雍正皇帝驾崩后营建的,而宫殿群在雍正皇帝生前早己完工。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雍正再熟悉不过了,可这次的感觉却与生前大不相同。</p>
<p>在“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的歌声笼罩下,飞檐、吻兽、廊柱、斗拱、围栏、石雕、窗格、匾额被凝固为有序的音符。建筑物也被赋予了韵律和节奏,它们依次升高、层次分明,与抑扬顿挫的歌声达到了最完美的融合:</p>
<p>隆恩门、燎炉、东西配殿、隆恩殿是华丽的前奏;</p>
<p>琉璃花门、石五供、方城明楼是悲壮的主题;</p>
<p>月芽城、阶梯、雉堞是娓婉的过门;</p>
<p>宝城、宝顶是激昂的高潮。</p>
<p>还有与宫殿群相互映衬的两侧山岗,则是时隐时现的抒情副歌。</p>
<p><br/> </p>
<p>雍正的神灵从最南端游弋到最北端,在自己的陵园里仔细寻找各种各样的说明牌,他要把雍正王朝的最后一年改为“雍正五十五年”。</p>
<p>雍正改字的想法,来自那个著名谣言的启发。当年雍正做皇帝时,民间谣传康熙临终立下遗诏“传位十四子。”雍正将“十”字加了一横和一钩,改为“传位于四子”因此继位。</p>
<p>谣言虽然龌龊,但谣言的创意却可以参考。</p>
<p><br/> </p>
<p>雍正阅读了所有《说明牌》后猛地发现,有关雍正的纪年,从雍正元年到雍正十三年,这十三个数字中的任何一个数字,都是无法改为“五十五”的。在“十一”、“十二”、“十三”这三个数字上加几笔,很容易改为“五五”,但“雍正五五年”这种写法却根本不符合用汉字书写纪年的规范。</p>
<p>用汉字书写纪年与使用阿拉伯数字不同,它有一个有趣的特点,千位数中的四个数字可直接排列在一起书写,如“公元一八四二年”,等同于“公元1842年”,不必写成“公元一千八百四十二年”;百位数也可直接排列,如“公元六二六年”,等同于“公元626年”;个位数更可以直接写。唯独十位数不同,不能把两位数字排列在一起书写,中间必须加个“十”字,如“公元五十五年”,用阿拉伯数字可以写为“公元55年”而用汉字就不能写为“公元五五年”。</p>
<p>同样道理,“雍正五十五年”不能写做“雍正五五年”。</p>
<p>如果将十位数中的两个数字直接排列书写,或者让人看不明白,或者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如“芳龄整二八”,意思不是二十八岁,而是二乘以八,是十六岁。</p>
<p><br/> </p>
<p>把“雍正十三年”直接改为 “雍正五十五年”是不能做到的事情。</p>
<p>雍正片刻没有灰心,他不但不泄气,反而更加增强了改字的信念。雍正转遍了清西陵的各个区域,最后,来到清西陵文物管理处的值班室。</p> <br/>
<p>六</p>
<p>清西陵文物管理处的值班室设在神厨库。</p>
<p>神厨库,坐东朝西的四方院落。进门迎面单檐悬山式的五间神厨,是烧造祭祀肉品的厨房。南、北两侧各三间神库,是储存祭祀用品的库房。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座重檐歇山式、四面各显三间的方亭,叫做省牲亭,又叫宰牲亭,专供礼部屠户在此杀牛宰羊。这里曾是制做祭祀用品的场所,神灵每当到此,都会产生一种愉悦感,与人们走进饭店时的心情相似。</p><br/>
<p>夜清人静,值班室内,徐老先生正在编写《泰陵妃园寝墓主身世说明牌》。</p>
<p>徐老先生出生在长沙,70年代曾参与马王堆汉墓的考古工作,80年代借调到清西陵,参加雍正皇帝的泰陵的发掘工作,泰陵发掘工作被紧急叫停后,又参加光绪皇帝的崇陵的清理工作,后来留在了清西陵,专门研究清朝皇陵。</p>
<p>在泰陵东南1公里处,是雍正皇帝妃嫔的陵园,叫做泰陵妃园寝。泰陵妃园寝内有21座宝顶,分成三排,燕翅式排列。为了使游人了解宝顶下面埋葬的是什么人,文管处决定,把这21位妃嫔的身世考证出来,然后在每个宝顶前立一个简明的说明牌,游人到此便可一目了然,这个任务交给了徐老先生。</p>
<p>徐老先生做了大量的考证,他查阅了《清朝文献通考》、《清史稿》、《清列朝后妃传稿》、《清皇室四谱》等史料,还专门去了一趟北京,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找到了一份《泰陵妃园寝券位图》,现在,已经可以非常准确的对号入座了。</p><br/>
<p>徐老先生把21位妃嫔的史料从古籍上摘抄下来,再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还在皇帝纪年之后标注上公元纪年。一个人物占用一张稿纸,每誊写完一个人物就把这张稿纸字面朝下翻过去,表明这已是完成稿,可以直接送给工人制做说明牌。</p><br/>
<p>一口气编写了三四个人物,写到谦妃的开头几句,感觉有些倦意,徐老先生需要调剂一下脑筋,他打开了收音机。电台正在播放京剧老唱片《定军山》,是谭富英的1957年录音。徐老先生酷爱这段京剧,因为黄忠曾镇守过他的老家长沙,更主要是黄忠那种老当益壮的精神与自己十分契合。</p>
<p>“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 </p><br/>
<p>徐老先生一边欣赏京剧一边继续编写谦妃说明牌。当听到“一十三岁习弓马”这句唱时,正巧写到“雍正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曕”这句话。</p><br/>
<p>长沙人有一个口语习惯。有一次,徐老先生在办公室接电话,对方是多年未见的老乡。徐老先生说起家乡话来语速又快、发音又怪,周围的同事如坠烟云,一句听不懂。聊到高兴时,调门升高,只听见徐老先生说:“疑似疑念木简得嘞”,过了一会儿,又听见:“疑似疑虽得嘞”。长沙人在说11这个数字时,不说“十一”而说“一十一”,发音是“疑似疑”。尤其是说到年份、年龄时,非要在“十一”前面再加上个“一”不可。把这两句话直译成普通话是“一十一年没见的啦”。对方问孩子多大了,回答“一十一岁的啦”。</p><br/>
<p>同事们经常拿“疑似疑”取笑徐老先生,送他外号“老疑”,旁人还以为是把老先生女性化地称做“老姨”呢。</p>
<p>徐老先生是位学者,有两句座右铭时常挂在嘴边,一句是陈献章说的“前辈谓学贵有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悟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一句是顾颉刚说的“许多大学问家、大哲学家都是从怀疑中锻炼出来的。”。</p>
<p>“老疑”,更多的含意,是同事们对徐老先生“学贵有疑”作风的尊敬。</p><br/>
<p>徐老先生来北方多年,乡音改了许多,这时却鬼使神差地把“雍正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曕”写成了“雍正一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瞻。”。 </p><br/>
<p>《谦妃说明牌》的完成稿是这样写的:</p>
<p>谦妃</p>
<p>刘氏,管领刘茂之女。生于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雍正七年(1729年)入宫,称刘答应,第二年升为刘贵人,雍正一十一年(1733年)六月十一日生皇六子弘瞻。弘瞻出生的第二天,刘贵人晋升为谦嫔。雍正十三年(1735年)九月晋升为谦妃。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去世,终年54岁,同年十月葬入泰妃园寝。</p><br/>
<p>徐老先生的工作过程,始终在雍正神灵的注视之下。当雍正看到徐老先生把“雍正十一年”鬼使神差地写成“雍正一十一年”时,他确定,改字计划基本可以实现了。在“一十一”上加八笔,就可以改为“雍正五十五年”。</p>
<p>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像雍正想象的那么容易。</p> <br/><br/><br/>
<p>七</p>
<p>写完《谦妃说明牌》后,徐老先生撂下钢笔,走出值班室,可能是方便去了。</p>
<p>雍正对摆在桌子上的这种笔感到很陌生,这种笔的形状和握法,都与自己生前所熟悉的毛笔相差太多。他模仿徐老先生握笔的姿势比划了一下,自认为还不算困难。没料到,当他去抓那支笔时,却“簌”地一声,抓空了。试了几次,完全没有触碰到实物的感觉。</p><br/>
<p>神灵是借助某些具有“通灵术”的人在人类世界表达自己意愿的,只有少数特殊的神仙可以使用有限的法数改变实体的形状。</p>
<p>雍正立刻去求助一位精通“挖字法,嵌字法”法术的神仙。这位神仙名叫“厚黑教主”(以下简称教主),他可是一位大神仙,有成仙时的挽联为证:</p><br/>
<p>教主归冥府,继续阐扬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升官发财门径;</p>
<p>先生辞凡尘,不再讽刺社会,让那些污吏贪官,做出狼心狗肺事情。</p><br/>
<p>教主在生前所著《厚黑随笔》中说过:“挖字法,嵌字法者,革命秘诀也。鄙人这种秘决,应用著作上,得的结果,甚为良好。”教主成仙后,将“挖字法,嵌字法”秘决修炼成一门炉火纯青的法术。</p><br/>
<p>雍正寻找教主的速度很快,和用手机发短信一样快。</p>
<p>教主细听原委后,同意帮助雍正完成改字计划,但提出了一个条件:“我帮你制造神迹,你要替我揭开‘改字谋位’的事实真相。”。</p>
<p>“那不过是个谣言,不值一提。”雍正支吾一声。</p>
<p>“谣言可以随着解释的不同而成为神话或历史,历史也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谣言。”听厚黑说得在理,雍正虽不情愿,还是勉强答应了。</p><br/>
<p>“那我们就开始改字吧。”教主指着《完成稿》对雍正说:</p>
<p>“我用挖字法把‘康熙五十三年’中的‘三’、‘雍正十三年’中的‘三’和‘乾隆三十二年’中的‘二’挖下来,一共是八条横道,再用嵌字法把这八条横道嵌入到‘雍正一十一年’上。你看行吗?”</p>
<p>原来还可以这样改字,真是高神!</p>
<p>欣然之余,雍正想要做一点儿改变,他迟疑了半秒钟,说:</p>
<p>“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顾虑。我的父皇有位定妃,姓万琉哈氏,她终年97岁,是我们清朝皇室的长寿冠军,凡人和神仙都羡慕她二百多年了。我现在弄出个一百岁来,不明真相者,还以为我要与她比赛寿命呢,她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嫉恨我这一百岁的神迹?她是我的母妃,与母妃争竞、惹母妃嫉恨,我恐遭不孝之嫌。”</p><br/>
<p>教主赞赏雍正的孝道。他说:</p>
<p>“对,不能那样做,不能让神迹破坏孝道。而且,一百年只是个概数,‘我真的很想活到一百岁’,不是非要整整一百岁,活到97岁也不错。你可与她并列冠军,我也可以省点力气,我少挖三笔,改成‘雍正五十二年’不就行了吗。”</p>
<p>教主注视着《完成稿》,接着说:</p>
<p>“这里有两组选择,你看,是挖康熙后面的三和乾隆后面的二,还是挖雍正后面的三和乾隆后面的二?”</p>
<p>雍正迅速回答:“当然是挖康乾,我一直对康乾盛世的说法有意见。”</p>
<p>教主暗讽:“这个家伙,还是那么爱计较。”</p><br/>
<p>教主开始施行法数。雍正看到,笔画从稿纸上轻轻地飘浮起来,清晰的五条横道,平稳匀速地飘浮到眼前。</p>
<p>教主停顿了一会儿,改用嵌字法。五条横道依次落向“雍正一十一年”。第一个“一”逐步变成了“五”。还剩下最后一条横道,嵌到后一个“一”上就算大功告成了。</p><br/>
<p>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徐老先生掏钥匙的声音。</p><br/>
<p>“等一下!”雍正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完成稿上两个日字旁的“<strong>曕</strong>”,都写成了目字旁的“瞻”。雍正从来不容忍错别字,他命令道:“先改这两个错字。”</p>
<p>教主并不吃惊,很多文章中都把“<strong>曕”</strong>错写成“瞻”,他平淡地说:“我正在使用嵌字法,再切换回挖字法,今天来不及了,下次再说吧?”</p>
<p>雍正着急了:“不行!我了解这个人,他马上就会把这一页纸翻过去,那样的话,再也无法改字了。”</p><br/>
<p>雍正还在催促教主,徐老先生已经打开了门。</p> <br/><br/>
<p>八</p>
<p>几乎在徐老先生进门的同时,教主把飘浮在空中的“一”化作碎渣,碎渣聚集成两小堆,分别落向两个“瞻”字,在两个“目”的中心,各镶嵌了一个黑疙瘩。</p><br/>
<p>雍正和厚黑在泰陵妃园寝会面。每座宝顶旁边都立上了说明牌,那个已经成为神迹的《谦妃说明牌》上,文字、标点准确无误,完全按照送交的文稿复制。工人一丝不苟,认真得近乎于死心眼儿,就连两个“黑疙瘩”也照样复制在牌子上。</p><br/>
<p>“现在该说‘改字谋位’之事了。”厚黑提醒雍正。</p>
<p>雍正有备而来,他说:</p>
<p>“我没有改字谋位,当代历史学家已经下定论了。”雍正把当代历史学家的定论抛了出来:</p><br/>
<p>第一点,如果康熙皇帝真有“传位于四子”的遗嘱,应当写作“传位於四子”。“十”字很难改成繁体的“於”字。有人从文献中找出“于”与“於”通用的例证,但正式官方文件要用规范的汉字。</p>
<p>第二点,“传位于四子”不合当时规范,因为官方文件都要尊称皇帝的儿子为皇某子,如果康熙皇帝真要传位给十四子,也应当写作“传位于皇十四子”,改“十”为“于”,就会写成“传位于皇于四子”,这句话显然是不通的。</p>
<p>第三点,当年如此重要的遗嘱,应同时以满、汉两种文字书写,汉字可以修改,满文又岂能改“十”为“于”?</p>
<p>结论,此属传闻,不为史实。“十”改“于”是做不到的,“改字谋位说”是无稽之谈。</p><br/>
<p>厚黑早就知道雍正会用这三点来搪塞,他武断地说:</p>
<p>“这个结论下得草率!此事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里面还有很大的疑问。这三点脱离实际,所以我称它是三谬论。”</p>
<p>雍正出现警惕的神情,说:“你以为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p><br/>
<p>厚黑从头说起:</p>
<p>“你当皇帝时,谣言满天飞,在京城内外到处流传。是你首先把谣言落实到文字,记载在你亲自编篡的《大义觉迷录》里。后人都是读了你这部书后,才发现‘十改于’这句谣言的。” </p>
<p>雍正听厚黑提到了《大义觉迷录》,稍显得意,说:</p>
<p>“那是我呕心沥血的大作,被后人称为是空前绝后的旷世奇书。”。又问:“乾隆曾下令销毁,严禁民间收藏,你是从哪儿读到它的?”</p><br/>
<p>厚黑不愿意把话题岔开,他应付了一句“书是禁毁不尽的。”马上转入正题:</p>
<p>“我们就从《大义觉迷录》入手吧。我认为,它有三个部分。”</p>
<p>“第一部分,论证满清入主中原的正统性。你引用大量的儒家经典阐述民族融合之大势是不可阻挡的。你的观念很进步,就是放在今天,仍对民族团结、社会安定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你国学功底深厚,文章老辣,说理透彻,你书中的每篇上谕,都是说服力极强的论文。”</p>
<p>“第二部分,对所谓‘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任佞’十大罪状,你逐条逐句进行辩驳。你使用大量的笔墨,不厌其烦,掰开了揉碎了地辩解;你喋喋不休,挖空心思,翻过来调过去地反复驳斥。虽然有时显得语言粗暴,锱珠必较,虽然有人说你用词太脏,有如顽童相骂,虽然有人说你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至少表现了你口诛笔伐的超强能力。”</p>
<p>“第三部分,是对你继位合法性的说明。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关键就是那个‘十改于’的谣言。你先说明这个谣言是一些被发配的京城王府的坏太监传播出去的,又说你的皇父怎能将大位传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十四子呢?让十四子去西部边疆带兵打仗,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他赶走罢了。你的本意,是想说清楚,‘十改于’是编造的,你这个四子才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人。”</p><br/>
<p>雍正听厚黑说了这么多,揣摩不出他要干什么,感觉他是在设计圈套。雍正知道,厚黑一贯正话反说、反话正说。雍正叮嘱自己:“我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别让他把我带沟里去。”。</p><br/> <br/>
<p>九</p>
<p>“我的疑问就在这第三部分。你本应该在这部分大做文章,可你却只用‘坏太监造谣’和‘赶走十四子’来敷衍。为什么突然吝啬起笔墨来了?我们读《大义觉迷录》,最注重这部分,最想看到你痛痛快快地攻击谣言,可是读来读去,却满纸都是些隔靴搔痒的废话。”。</p><br/>
<p>厚黑见雍正还不吱声,便用一连串儿质问的话刺激他:</p><br/>
<p>“这些‘坏太监’在京城王府工作,王府的主人都是你身边的人,他们是政府高官,他们掌握国家的最高机密,真正的造谣者是他们,他们造的谣都是空穴来风吗?”</p>
<p>“十四子是被赶走的吗?难道不是为了重用他而让他去接受锻炼吗?”</p>
<p>“你这两点能让人信服吗?你的说服力为何不见了?你口诛笔伐的超强能力哪去了?”</p>
<p>“当年,你绞尽了脑汁,却偏偏没有想到三谬论!如果当时你使用三谬论进行反击,如果你能说出‘传位于皇十四子如何改’,‘十如何改成繁体的於’,‘皇十四子如何改成皇四子’,‘官方文件如何改’、‘满文如何改’这一类话,谣言不是不攻自破吗?”</p>
<p>“当代的历史学家能想出三谬论,你这个古代的大皇帝为什么想不出来呢?是不是你的才华逊色于那些草莽腐儒?是不是你的智力远低于这些三谬论的发明者?”</p>
<p> “三谬论是当代历史学家制造的三颗重磅炸弹,任意一颗,都能把谣言炸得粉碎。你当年怎么那么笨,笨到一颗炸弹都制造不出来呢?”</p><br/>
<p>厚黑看出来,雍正快要被逼急了,改用缓和的语气,说:</p>
<p>“我不相信你笨,我相信你的才智不输给任何人。你没有想到三谬论,是因为当时不可能产生三谬论。存在决定意识,当时存在的实际情况不可能产生这种想当然的论点。把三谬论穿越回去看,它不但不能说服当时的人,反而在当时人的眼里是痴人说梦。”</p><br/>
<p>雍正已经忍很久了,在听到“才华逊色”、“智力远低于人”、“怎么那么笨”时,就忍不住想要插话。又听厚黑说到“实际情况”几个字,他很想接过话说“实际情况,有‘传位于四子’手迹摆在那里……”。</p>
<p>雍正欲言又止,他轻轻点了一下头。</p>
<p>这个小动作被厚黑捕捉到,他立刻下了断言:</p>
<p>“当时不可能产生三谬论的实际情况只有一种,就是康熙皇帝弥留之际,的确有白纸黑字‘传位于四子’这五个字的遗嘱,送终的高官们都看见了这五个字。”</p>
<p>听见厚黑说出了这句自己想说的话,雍正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字:“是!”。</p>
<p>就在“是”字脱口的一瞬间,雍正出现了后悔的神情:“我是不是被他绕进去了?”</p><br/>
<p>厚黑的激将法得逞了,他乘胜前进,提问更加尖锐:</p>
<p>“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康熙皇帝临终前确有白纸黑字‘传位于四子’这五个字的遗嘱,那么,他为什么不按官方文件的规范写成‘传位於皇四子’呢?为什么不同时以满汉两种文字书写呢?”</p><br/>
<p>“改字谋位”是雍正带进坟墓的一块心病,是雍正长期背负的历史罪名。甚嚣尘上的谩骂,让雍正的亡灵越来越不得安息。最为狠毒的声音是“雍正死后不葬在河北遵化的清东陵,而葬在河北易县的清西陵,证明他得位不正、心怀鬼胎,没有脸面去清东陵与葬在那里的祖父顺治和父亲康熙相见。”</p>
<p>终于,有人发明了三谬论,全盘否定了“改字谋位”。三谬论虽然荒谬,却让雍正的灵魂得到了些许的安宁。很长时间没有人提“改字谋位”了,对雍正继位合法性的争论也停止了。正好在这期间“康熙神迹”横空出世,雍正受到鼓舞,他专心致志地设计起自己的神迹。雍正的深层目的,是期望用制造神迹的快乐过程,来遣散多年积压在灵魂上的痛苦。</p>
<p>没想到,厚黑帮助雍正解决了一个难题却又节外生枝难为起他来。厚黑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完全是一副说不清事实真相便不肯罢休的架势。</p>
<p>雍正不想再回避“改字谋位”这个话题了:“既然他把我琢磨透了,我也肯定了他的推理,那么好吧,干脆借此机会把话彻底说透,让我的精神永远得到解脱。” </p> <br/><br/>
<p>十</p>
<p>“这是我父皇临终前六、七年的健康状况。”雍正把有关资料列举出来:</p><br/>
<p>康熙五十四年十月,康熙帝说:“朕以右手病,不能写字,用左手执笔批旨,断不假手于人。”</p>
<p>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康熙帝“日就羸瘦,足痛加剧,艰于步履。”,“足背浮肿,周身沉重,中心烦躁,不能成寐,稍寝即醒,醒时头晕,至五鼓始寝半刻。”</p>
<p>康熙五十七年二月,康熙帝说:“身体羸瘦已甚,未觉全复,足痛较前稍愈,步履尚难。”</p>
<p>康熙五十八年四月,康熙帝谕大学士等:“今气血渐衰,精神渐减,办事殊觉疲惫,写字手迹渐颤,仍欲如当年事事精详则力有不能。”</p>
<p>康熙六十年五月,康熙帝谕户部:“朕躬自四月违和,五月初旬,又复感寒,遂觉甚病,以致面色稍减,或稍行动,或多言语,便不胜倦乏。”。</p><br/>
<p>雍正强调:</p>
<p>“你看,他当时已是年近70的高龄老人,诸病时发、头晕目眩、手抖头摇、腿脚肿胀。请你注意这三句:一、右手病,不能写字,用左手执笔批旨;二、写字手迹渐颤;三、或稍行动,或多言语,便不胜倦乏。”</p><br/>
<p>雍正故意停顿许久,然后,才正面回答厚黑的问题:</p>
<p>“你问我,他为什么不按官方文件的规范写成‘传位於皇四子’?</p>
<p>他临终前心里很明白,有太多的人觊觎大位。关键时刻,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他必须用白纸黑字确定继承人。</p>
<p>他既要明确地写出遗嘱,又受生命状况所限,稍微动一动,或者多说几句话,都累得要死。他只能用左手颤抖着写字,对于生命垂危的他来说,书写笔划太多、太复杂的字是极为困难的。</p>
<p>毫无疑问,‘传位于四子’五个字,最简单、最明确地表达了他的真实意思。相反,‘传位於皇四子’,要多写‘於、皇’这两个笔划最多、最复杂的字,对他来说,力不从心。</p>
<p>还有,为什么不同时以满汉两种文字书写?</p>
<p>用汉文书写,大家都能看懂,何必再写只有少数人才懂的满文。这不是规范的官方文件,只是他临终时真实的意思表示。规范的官方文件只能在事后完成,那洋洋洒洒一千多字的《康熙遗诏》是事后在我的授意下,由鸿儒硕学们编写的。” </p><br/>
<p>厚黑果真厉害,他一针见血,追问:</p>
<p>“你回答得似乎天衣无缝,但是,漏洞也很明显。你说‘传位于四子’五个字最简单、最明确,请问,写成‘传位四子’不是更简明吗?为什么要多写一个于字?为什么要多写这个惹事生非的于?” </p>
<p>雍正恍然大悟:原来他绕来绕去,就是要绕到这个“于”字上。他在暗指,是我把“十”改成了“于”,我现在才看清,他和那些“改字谋位”的造谣者是同党。</p><br/>
<p>雍正解释一句,厚黑呛白一句,对话好像吵架。</p>
<p>雍正:“父皇的手迹,我一直带在身边,最后带进了坟墓,这张纸条,就在泰陵地宫里。”</p>
<p>厚黑:“泰陵地宫永远不可能打开,即便打开,那张纸条也早成烂泥了。”</p>
<p>雍正:“当年,在父皇的病床前,我的那些兄弟们都见过手迹。手迹中的字写得都很潦草,‘于’上面的横又粗又重,下面的钩却很细很轻,这两笔很像是后添上去的,他们就是根据这个,污蔑我‘改十为于’,谣言就是这么来的。我问心无愧,我没改字。”</p>
<p>厚黑:“鬼才相信,是因为字迹潦草才惹出谣言来的。你敢发誓它没有被改动过吗?”</p>
<p>雍正:“我可以发誓我没有改字,我也可以发誓我的亲信隆科多没有改字。但我不敢发誓字没有被改动过,因为它很有可能,是父皇自己改的。”</p>
<p>厚黑:“你父皇自己改的?”</p> <br/><br/>
<p>十一</p>
<p>厚黑教主懵住了,又重复一遍:“你父皇自己改的?”</p><br/>
<p>“可能是。”雍正神灵这样解释:</p>
<p>“父皇临终前,在我和老十四之间难以取舍。我和老十四的继位条件不分伯仲,他比我年轻,我比他沉稳。父皇先写下‘传位十四子’,之后权衡再三,最终下决心‘传位于四子’,于是,父皇颤抖着左手在‘十’上添了一横和一钩。”</p>
<p> “咳!” 雍正神灵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继续说:</p>
<p>“老十四听了别人的谣言,便对我举动乖张、词气傲慢,狂悖之状不可细述。我也因猜测父皇曾考虑过让老十四继位,而对老十四心存妒意,我只好在《大义觉迷录》里骂他‘庸劣狂愚,无才无识,威不足以服众,德不足以感人。’我还说,父皇在世时,平时就对他十分轻贱,从没有说过一句褒奖他的话。我有意把老十四的缺点夸大,以此来掩饰他也是父皇的属意者之一。后来我把他软禁起来,我们这一奶同胞的兄弟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没办法,当年形势所迫,让我不得不痛下狠心。我后悔……”</p><br/>
<p>厚黑教主很反感叹气声后面这些话,不等他说完,厚黑教主便使出最后一招:</p>
<p>“用‘是父皇自己改的’来否认你‘改字谋位’,这个说法实在太妙了。这是你的一家之言,永远无法考证。可是,你现在为了制造神迹,还在改字,从你找我帮你改字那一刻起,我已怀疑,你生前就有改字谋位的本事,你不怕人们了解了你的神迹后,会联想到你生前就有改字谋位的行为吗?”</p>
<p>雍正神灵这回彻底愤怒了,他连发毒誓,先喊道:</p>
<p>“我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我没有改字谋位。”又加上一句《大义觉迷录》里的话,“倘朕言有一字虚捏,必遭上天之责罚也。”</p>
<p>愤怒的毒誓刚一停止,冥冥之中,传来乌鸦“啊,啊”的叫声。雍正灵光一闪,消失在泰陵方向。</p>
<p>厚黑教主无话可说了。他默颂《厚黑学》中的名句:“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子。致厚黑,天地畏焉,鬼神惧焉。”厚黑教主遥望雍正神灵消失的方向,思忖:“如果他生前就是那脸皮最厚、心肠最黑的人,恐怕他的列祖列宗也不敢出来给他作证。”</p><br/>
<p>一群铁黑的乌鸦从远处飞来,在“泰陵妃园寝”上空盘旋。伴随着苍凉的哀鸣,白色泄物纷纷落下,投弹般掷向《谦妃说明牌》。</p>
<p>厚黑教主不怀好意地一笑,“哼、哼”两声之后,散了。</p><br/>
<p>正是:</p>
<p>书生轻评冢中尸,冢中笑你似白痴。</p>
<p>盖棺哪能无定论,树碑也许有微辞。</p>
<p>唐宗逆取顺守日,宋祖斧声烛影时。</p>
<p>历史早已被篡改,遗诏真伪鬼才知!</p><br/>
<p>感谢“老北京网”提供的照片!感谢歌曲《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作者!</p> 哈哈哈,有点意思,不过那个说明牌子到底是咋回事 <p>好大一篇文章!“一个神灵,雍正皇帝的神灵,在陵区徘徊”,哈哈,马克思恩格斯要告你“恶搞”了...</p>
<p> </p> 雍正五十一年~~~- -||
回复:(晚照主人)好大一篇文章!“一个神灵,雍正皇...
<p>是</p><p> </p>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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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4/23 11:07:10编辑过] 西陵怎么不把谦妃的这个牌子改了啊?一直错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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