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寻 坟
寻 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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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是一年九月初三,快到了立生阿妈的周年。
<br>立生记得刚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走坟。每到阿妈的周年,阿舅总是要带着立生去上坟,立生坚持了二十多年,成为一个固有的习惯了。
<br> 在外地上大学以来,立生往往都赶不上坟的日子。每年八月里立生便早早地打电话给阿奶,请阿訇开一匣经(请阿訇把古兰经整本念一遍),到了日子再请阿訇到家里完经(念到古兰经最后十八个章节,请阿訇来家里念毕,为亡人祈祷)。大学四年,身在南方,每到阿妈周年,立生趁舍友不在的时候就在宿舍里点上香,虔诚的跪在自己的床上默念几章简短的《古兰经》,为妈妈和家人祈祷平安。立生知道,他深爱着的阿妈,虽然对阿妈没有丝毫印象,但立生相信,阿妈是惦记她的。尤其在外,那种远离亲人的悼念,无以言表,刻骨铭心。
<br>立生的这个习惯,除了有亲情的牵绊,更重要是自小潜移默化的结果。小时候每逢先人忌日和过节,阿舅总要骑着自行车带着立生去开都河畔那个叫“托茂弯子”的坟园。这里原先是一片辽阔的草原,清朝的时候是蒙古王爷的领地,那里的脱茂先民大多都是因战乱上新疆的,来到这里便给蒙古王爷放牧,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托茂人除了保持了信仰的高度纯洁意外,其他风俗和蒙古人并无二异,至今托茂人各个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蒙语。早年间流传,托茂人其实是信仰伊斯兰教的蒙古人,但新疆的这支托茂人又和当地的回族相当融合。托茂人人数少,而且偌大的新疆只有他们一部,由于民族的延续和信仰的诉求,托茂人不论男婚女嫁,与回族结亲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佳的选择。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的托茂人顺其自然地被划为回族人。立生的爷父都算是后上新疆的,所以把这些托茂人叫老新疆人。七十年代才建制的才坎诺尔乡还是一片干涸的海子,新来拓荒的回族人,几乎都是置死地而后生的,自然也没有自己的坟园,所以二十多年前,立生的阿爷和阿妈无常了只能埋葬在托茂弯子。
<br>立生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次进到坟园的入口,阿舅总是要停下来,先给坟园里的亡人道赛俩目(祝安辞),然后摊开双手口中喃喃地念道着,立生也跟着阿舅的样子做,立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空空地心里像泉水叮咚一样回响着:阿妈我来看你了,阿妈我来看你了。到后来立生才知道,阿舅那是在“生死门”前念的祝安辞: “真主赐你们平安,坟墓里的一切亡人们!求主饶恕你们和我们,你们是前行者,我们是后继者”。
<br>念完后立生怯怯地跟着阿舅进入坟园,立生很害怕,望不到头的芦苇滩,迷失的风像是在寻找一条活路,不禁发出呼啸的声响。有些坟茔顶上一累累草耨堆得老高,而有的坟茔则可怜地龟缩在草丛中,所有的坟茔都没有碑,但所有的坟茔都是渗透了自然、朴素的土堆,不敢辨认又难以辨认。
<br>阿舅进入坟园后并不急于寻见立生阿妈的坟茔,而是走到坟园一片空旷的地方。阿舅说先给众亡人上坟(即为众亡人祈祷),然后再给自家的亡人上坟。到现在立生都深刻记着阿舅说的这句话。事实上,在生者看来亡人都是不幸的,深埋地下那是多么难以体会的一种状态,活着虽有诸多不平等,但无常了就如同这坟头却无区别,而生者对亡人的敬意便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更何况,于穆斯林而言,人亡了灵魂不息,活着的时候只是灵魂穿着肉体这件衣裳,无常了肉体穿着灵魂罢了。阿舅教立生点上香,阿舅说亡人的脸是朝西的,朝着天房的方向,所以上坟的人一般都要面朝东,背朝西,这是基本的礼节。立生和阿舅望着整个坟园,口里默念着泰斯米(奉普慈今世独慈后世的真主之名)跪下,立生悄悄地跪在阿舅的身后,静默恭听阿舅念诵古兰经。
<br>阿舅小时候学过五六年古兰经,也算半个阿訇,阿舅天生一副好嗓子,在不同的场合,他清脆而干净的嗓音,会让在喜悦的时候对生活充满无限的感恩和赞美;更会让人在悲伤的时候感到生命的渺小和自身的无能;往往能震撼人的心灵,洗刷人混乱的思想。特别是在这种生与死的场景下,同样的经文,阿舅念得悲壮而坚强,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哭腔,任由眼泪奔流。那种感觉,在后来,立生一个人上坟的时候才亲身体会到,那种疼痛就像穿过了骨头抚摸柔软的骨髓,只有经历了生死的人才知灵魂的重量。
<br>小立生听出了阿舅嗓子里的哽咽,毕竟阿舅是立生的阿妈从小带大的,阿舅对姐姐的这份感情远胜立生。而立生在襁褓中阿妈就离世了,在这荒凉的坟园里立生的恐惧甚于悲恸,立生很多次试着让自己流泪,但那泪水是多半是感到自己失去阿妈的可怜。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立生从小就是个爱流眼泪的孩子,每次听别的孩子说起妈妈如何疼爱他们时,立生都会暗暗抹泪,更多时候这泪水像是在质问命运。
<br>在立生的脑海里,无数次的浮现,阿舅认真地念着古兰经,双手把一根芨芨草在自己的手指里缠绕着,那一刻,立生觉得时间似乎停滞,呼吸着飘满芦苇花的坟园特有的气息,眼前的乖张的芦苇大有疯长势头。不觉,阿舅念完便起身向大大小小的坟茔深处走去,愕然间,立生像个挣脱束缚的小鹿,用脚,用小脑袋拨开挡路的芦苇紧追着阿舅,就差伸手抓住阿舅的衣襟似的。阿舅径直找到了立生阿爷的坟茔,阿舅指着阿爷坟茔身后的一座坟说:那是你阿妈的坟,你记下了没有?!立生胆怯地朝四下看了看扎实的应了一声记下了。其实,当时立生回答是肯定的,因为阿舅记得。
<br>随后阿舅就找了一墩茂盛的芨芨草用手压了一撮跪在上面,立生也找了个角落朝阿爷和阿妈的坟茔跪下。几尺坟茔,一丘黄土,戴着一顶小白帽,瘦弱,带补丁的夹克和已无法辨认本色的长裤,皴了的小手,一脸茫然的小立生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找到了妈妈,眼睛透露出的无辜比泪水还炙热,是那么让人心疼,立生并不知道这是生与死的距离。望着芳草凄凄,无名小野花静静地开着,阿舅依旧念着古兰经,只是语调更低沉了,眼泪更炙热了,坟园里的凉风和挣扎的芦苇听着阿舅念的经文,那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多年后立生才真切地体会到。
<br>就是在这种生与死的熏陶中,立生潜意识里也深刻地打下了阿舅的烙印。特别是长大了,漂泊在外,这种亲情的特殊的薪薪相传方式,已化作了更加自觉的行为。并且对先人的纪念,成为立生孝道的最重要方式。 原载于中国穆斯林文学网http://www.mslwx.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149&extra=page%3D1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0-24 11:12:54编辑过] 2
今年九月初三的前夕,阿奶的身体每况愈下,立生上班也是魂不守舍,只想回来家看看,不想,早饭时产生的念头,到午饭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回家的飞机上。从北京到新疆,转眼间,立生像一个回巢的鸟儿落在了久违的博斯腾湖畔。下了车,立生在村口站定,好像从一段不属于他的时光中走入了生命最初的母体:才坎诺尔,是这个村庄的名字,蒙古语西海的意思,清朝的时候这里是东归英雄土尔扈特部落的领地。才坎诺尔的位置很妙,在一个岛上。从博湖县城经过一条很有气势的开都河,开都河在进入村庄的时候分流成两条大河,它们就像一个巨人张开欢迎的双臂,率性地拥抱着才坎诺尔,而在美丽的博斯腾湖像一块镶在隔壁上的翡翠,成全了开都河碧海连蓝天的梦想。
浓密而高大的白杨树林和开阔的院子,一家家的民居出现,立生站在村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心的空气,很有桃花源里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大的村庄住着上百户人家,大多是汉族,汉族几乎从内地各个省份迁来,少数当地的蒙古,维吾尔,回族,交错聚居,在这片湛蓝的博斯腾湖畔共同生活着。最初开垦时期,象当年美国西部开垦一般,各家自己划一片地方,用土围墙一大圈圈起来,就是自己的地盘,前有果树后有菜园,和大多数城里人向往的农家乐园一样,在这里活着整个世界是安详的。
立生听阿奶说,70年代他们刚来这里时,这里就是一片芦苇荡,阿奶是这么形容的:“望不到头的芦苇荡,蚊子跟马蜂一样大,夜里解手都不敢脱裤子。”不过那时候她们也是很快乐的,白天出工,晚上还会点起篝火又唱又跳,蒙古族有乐观的天性和开朗的性情。这个景象在立生童年中已经没出现过了。
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再看现在:博斯腾湖畔的温暖湿润的天气,使得村庄物种丰富,番茄、辣椒和茴香,远销世界。道路两旁,家家户户,前庭后院,都是成荫绿树,站在屋顶看整个村庄,就是郁郁葱葱的绿,笔直的白杨,婀娜的柳,厚实的榆树,芬芳的槐,更不用说那些苹果树,杏树,桃树,一到春天粉红的桃花,雪白的苹果花,娇嫩的杏花,又香又美。家家都有一亩多的菜园,白菜、土豆、豇豆、茄子、洋柿子热热闹闹一园子,就在旁边瞅着,视觉上就是享受。在这里,时光像一把双刃剑,它劈开现实,理想直指乐园。
面对平淡年华, 立生常常不记得那些或恢弘或秀丽的山川, 只有才坎诺尔遗留下来童年的色彩在回忆中时常闪现。在这里所留下的记忆,植于立生稀薄而迷蒙的心境中只是短暂的一瞬,但由此留下的那些无尽清心的余音,却久浸在心。
踏着松软如纯毛地毯的乡村土路,听着鸟儿们欢快的清脆啼叫,立生穿过满是沙枣、榆树和硕果累累的梨树的林间小道。红色的砖房立刻印入眼帘,立生轻轻推开栅栏,像拨开云雾中的幻境,温暖的小院却是一个真境花园,至少有十几种花盛开在院子的篱笆、墙壁、窗台和阳台上。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心花怒放地开满半个院子。
所有的花中,海纳儿花开的最惹眼,有大红、粉红、白色、紫色。海纳儿花学名叫凤仙花,它是西北人最喜欢的花儿,也是新疆姑娘最爱的美甲的花儿。海纳花美甲不但对人体无害,而且还能治脚气,美甲的颜色也不会褪却,只会随着指甲的生长被一点一点剪去。
每年夏天,海纳儿花开了,才坎诺尔就会刮起一股流行风,各家的姑娘扎堆儿议论今年的美甲趋势,比如谁家的海纳花儿开的最艳,谁家的姑娘去年海纳花儿包的手最好看,今年的海纳酱推举谁来调制。等这些问题全部商量好了,姑娘们把开得最艳的海纳儿花采下来,到了夜里快睡觉的时候,她们把采好的海纳儿花放在碗里捣成酱,再撒上少许白矾,白矾有上色的功效,有一个手气好的姑娘手上会套上小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把海纳酱均匀地蘸在每一个姑娘的指甲上,再用湖里的芦苇叶把指尖到手指全部包起来,用绳儿一扎就妥当了。等姑娘们全部包好了,互相看着像粽子一样的手,激动的心情像是在等待相亲的结果,久久不愿散去。睡觉时,姑娘们恨不得从房梁上吊根绳子下来,把双手悬在被子外面。早晨起来,姑娘们一睁眼就用牙齿把绑在手上的小绳儿撕开,当奇迹出现了,有的姑娘十个指甲红里透黄,小手水嫩的跟刚出生时一样,整天乐呵得合不拢嘴,见人就显摆;包的不好看的姑娘惊声尖叫后必是偷偷哭一鼻子,指甲和手指颜色都是泛黄,整个手掌活脱脱像鲜嫩的鹅掌,她们自然是走哪儿都把小手藏着掖着,生怕别人说,瞧,这是夜里睡觉把手放进被窝里,被屁熏了,才会是这种颜色。
小时候的立生跟着姐姐常常扎在姑娘堆里,从来是不会放过这么新鲜的事儿,不过立生每每包的都是鹅掌,而且立生连脚趾甲也不放过,可能是脚气的原因,立生包的脚指甲都是发绿的。立生小时候特别喜欢干些让别人嘲笑的事儿,反正好玩,他也不会太在意。不知道现在谁还在用海纳花儿包指甲,立生的回忆被嘎嘎的鹅叫声惊醒了。
看见生人侵入了它的领地的鹅,正拿腔作势地向立生扑腾来。立生立刻防守起来,一手挥起挎包,一手捏住嘴唇,一声震耳欲聋的口哨从卷曲的舌头缝里出来响彻了整个院子,鹅们被生猛的立生吓得退却了几步,立生笑呵呵地,像是故意在挑衅,又像是触动了儿时的秉性。鹅们依旧不甘示弱,重整翅膀后伸高脖子围攻立生,肥胖的母鹅,雄壮的公鹅,差不多都有一米多高。它们很凶猛,公鹅尤是。一见到生人来了,就嘎嘎大叫着去啄,势必啄到对方消失在它们的视线里为止。立生并不怕鹅来啄,依靠手中的挎包,大摇大摆冲破鹅的防线朝屋里走去。也许一年回一次家的立生并认为自己是陌生人。
其实,家里若来了生人,只要跟鹅谦卑点,不要吓它,也不要骂它,和颜悦色地哄哄它,它不会把你当作敌人的,说不定它还会跟用它的语言和你打招呼,你走时还会和你说再见呢。
阿奶是出了名的养鹅行家,她养的鹅不仅能看家护院,而且鹅绒是某些贩子定点采购的。每到晚上,这些鹅总卧坐在立生家门口,只要一有动静,它们就大声吼叫起来。这些鹅如同立生一样,都是阿奶从襁褓中亲自拉扯大的,可想而知它们对阿奶的感情了。无论阿奶在院子的哪个脚落,它们都会跟在她的身后。立生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些鹅,回想过去,小时候总想快点长大,长大就不用再听阿奶唠叨了,可以挣脱阿奶的管教。而长大以后,才发现,自己把最真的感情都丢到身后了,如今想重拾这份亲近却已身不由己。对于身处“空巢”的阿奶来说,生活中除了长川不息的礼拜,唯有养花和养这些知人性的鹅是她生命活力的延续,而这种积极生活状态更是对儿孙爱的延续。 <p>挺不错的小文儿,欢迎新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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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个小探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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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些坟茔顶上一累累草耨堆得老高----耨 这个字我的印象里当名词用的时候大约是一种农具,瞧这里,大概是指荒草堆,这是方言嘛?</p>
<p> </p> 文笔流畅,读来是一种享受,好!希望常读到你的文字。 <p>小马奔腾——名字好玩,我想到的是万马奔腾和小马过河。</p>
<p>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立生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小马?还觉得这个世界像洪流一样挟裹着他?</p>
<p>您的文字有一个特别值得推崇的地方:就是您将感情融入文字,而不是将字泡在感情里。</p>
<p>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p> <br>4 饭间 说着,姑姑已经做好饭,请大家去客厅吃饭,阿奶没有胃口也吃不下饭,也好让阿奶独自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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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到了客厅,桌上的果碟已经撤下,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在茶几上。“哎呀,是浆水面啊,太好了!”立生高兴的喊着快步走到桌前端起一碗闻了闻:“我在北京早晚都想着阿奶做的浆水面啊,想起来都让人留哈喇子!”姑姑,大伯和阿爸看着不由笑着。大家互相礼让着坐在饭桌上口道。多少年来,立生对于浆水面的情结,依旧不变,吃不腻的浆水面,就像乡人过不腻的简单而朴素的日子,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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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浆水面也是穷人家维持生计汤食,阿奶说粮断了浆水是吃不断的,就算洒一些面做一顿浆水面糊糊也能让穷人饱上一天。立生就是吃着一顿一顿的浆水饭走过来的。立生记得,童年时每到初春,渠边树林里的苜蓿刚刚透出地面,阿奶就带着立生提着筐子摘嫩苜蓿芽,等苜蓿芽洗干净再配上一些青菜用开水烫过后,用煮过面条的面汤泡在一个开水烫过的缸里,让他发酵,两三天就会有一缸新鲜的酸浆水了。随着浆水食用的减少可以每天加一些菜叶和面汤,这样浆水就会源源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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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浆水的用途十分广泛:可以与青椒丝炒一下调在面条里吃,还可以直接凉拌吃,是降火开胃的极品。酿一缸的浆水,那是西北有些乡人每年必做的一件事。“大鱼大肉吃腻了,吃顿浆水饭,再美不过了,”立生说着已经是第二碗了,满头大汗的索性把眼镜摘下,一边刨着饭一边轻巧地夹着凉菜。“恩,就是,吃浆水饭就像给人洗肠一样,能开胃。”大伯细嚼慢咽地说着扶了扶眼镜,把筷子放在了碗上,右手抹了抹嘴,身子往后一坐,背靠着沙发。这是大伯特有的习惯,把筷子放在碗上说明他吃饱了,大家都知道,但姑姑依旧热情地让着大伯。“大姐,你咋不吃嘛,你来坐下,一块儿吃嘛!”阿爸端着碗让了好几次,姑姑说自己不饿,不用管她,让他们吃好再说。姑姑一会儿给立生盛饭,一会儿给大伯倒茶,活像奶奶,把谁都当客人似地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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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再吃一碗嘛我的娃,还多着哩?”姑姑见立生碗底快干净,端着一碗就要往立生的碗里拨,脸上的喜悦让她“高原红”的脸蛋鲜有光亮。“再吃不下了,吃不下了啊,都吃到脖子了,姑姑。”立生说着身子一侧躲开了姑姑的碗,一股脑儿把碗里的汤喝下去了:“恩,姑姑你这个浆水炝地好啊,我肚子饱了眼睛都没饱!”“呵呵,你阿奶想吃,保姆前几天才酿的,你们都爱吃,我就随便做了一点,不要嫌摊啊!”姑姑依旧端着一碗浆水面站在茶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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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姑姑,好地很,看你说的嫌摊撒呢嘛,我都吃了三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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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说着,保姆又端了两碗进来了。“阿姨,我们都吃好了,不要端哩。”阿爸赶忙起身接住两碗饭放在茶几上。“你吃了没有,把你麻烦了。”大伯客气地对保姆说,保姆说让他们吃好就可以了,她闲着哩。立生也才见保姆,起身便道赛俩木。“哦,立生回来了啊,回来好啊,你阿奶可把你盼回来哩。”立生和保姆寒暄着,不一会儿,姑姑和保姆把茶几收拾干净,又把果碟原回端上来,立生分别给大伯和爸爸倒上三炮台便进里屋去看阿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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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这阳光暖暖的午后。窗外的阳光,洒在客厅的地上,一片片,一点点,在一闪一闪的跳跃,闪耀着变幻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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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大伯和阿爸时而泯口茶,时而简单的说几句,似乎他们的思绪有点儿迷茫,直到窗外的阳光洒到他们的脸上,洒在他们不安的心里。立生和阿奶从小就生活在农村,阿爸多年前在外地打工又开辟出了一个新家。阿奶不愿意离开第二个故乡,更不愿意离开爷爷睡土的地方,所以自从立生出来上学阿奶都是一个人呆在农村。姑伯都在甘肃老家,出与无奈,前些年阿爸和姑伯商量给阿奶找了个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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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保姆是老家无依无靠的老两口,女方照管阿奶的饮食起居,每月有几百元的工资,男方种着立生家的几亩地。这样的安排,阿奶也乐意,家人也有个托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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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阿奶说这样的晚年她很知足,这都是自己的积修的,活了一辈子没对不起谁,赠医施药,也算帮过不少人,虽然儿女不在身边,她一点也不怨,世事都是这样的,儿女像鸟雀,翅膀硬了迟早会飞走,自己有这样平静的晚年,更应该感激真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0-27 16:28:55编辑过] 谢谢您的鼓励,文字方面我没什么造诣,只是将最真实的故事写出来。流着泪写出来。 3前院白杨林里阴沁的风吹过,叶儿喇啦啦地作响。立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恍若童年,和儿时在家读书时一样,常常在不经意间,抬着头,眯着眼,看着那一片天,什么都没有想,那种心情是那么的干净。如今的自己,似乎连抬起头去看一眼天空的意识都不再了,仿佛那是一种奢侈,不再属于自己的权利。立生抬起头,眯起眼,温暖的风吹湿了眼角。立生的生活从毕业那刻开始就一直在奔波中不安着。这样的不安总是让他有种不着边际的感觉,像盲流一样,仿佛哪儿都可以去,却又哪儿都不属于自己,而自己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这样的感觉,仿佛,连生活本身,也不再属于自己了!而此时,在这故乡的家门口,一种久违的温情瞬间漫上立生的心身,一切显得安宁生动。立生并没有在意鹅们的执拗,用手捏了捏酸酸的鼻子,索性揭开门帘进了久违的家门。进了门,亮堂的客厅,一股熟悉而久闻的檀香味就扑面而来;宽敞的皮沙发敦实地围着茶几;茶几上几只盖碗茶杯,还摆放着几盘花生、葡萄干、巴旦木和油果;窗台上放着一排红里透黄的海棠花是那么鲜艳,散发着回族人家独特的气息。立生感觉自己像一颗尘埃落定,没有比回家更踏实的状态了。这必是家里来重要的客,立生心想,不然也不会上三炮台,这是阿奶待客的习惯,不论贫富,这茶道就是她接人待物的根本。客厅并没有人,立生放下行李,见阿奶心切,不由喊起来:“阿奶!阿奶!我回来了!”并没有人回应,立生喊着直奔阿奶的屋子,推开卧室的门,立生定睛一看,阿奶安详地躺在床上,一根吊瓶连接在她的手背,立生差点哭了出来,从惊愕中发现大伯坐在阿奶的床尾、姑姑和阿爸坐在凳子上?这不是在做梦吧,他们怎么都来了,立生又惊又喜,来不及跟长辈道赛俩木,不由分说奔到奶奶的身边。“阿奶,你咋哩?你咋哩吗?我回来看你哩!”阿奶吃力了看了立生一眼,眼睛似乎变亮了,这一眼突兀而惊喜,阿奶微微地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吃力地眯上了眼睛。立生哭腔说着泪水已经打在了阿奶青的发紫的手背上,这手背不知插过多少针头。立生轻轻抚摸着奶奶的手背,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唯有隐忍着哭泣。长辈们也很惊喜,立生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还莫吃饭吧,我给你拾掇饭去!”大姑已然是个老年人了,立生说路上已经吃了,但大姑并不听,语音还没落就麻利地出了阿奶的卧室。“你咋回来哩?”爸爸纳闷地问道:“你阿姐跟你打电话了吗?”“没有啊,我自己回来的!”阿爸欲言又止。立生听出了奶奶病了家人并没有通知他,不由有点生气。“路上都走的顺利吧!”大伯还是那么客气:“咋样来的?”“都顺利,坐飞机来的!立生只顾奶奶生硬地回答,说着朝靠近大伯的板凳坐下。“我阿奶咋哩?”“还是老病么,昨晚上昏哩,差点叫不醒哩!”爸爸无奈地说着:“我也是昨晚走起今天才到的。”立生深深地舒了口气,像是放下心来,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渴,顺手端起窗台一杯茶一饮而尽,立生抹了抹嘴,看着奶奶,心中虽然悲伤但不觉也有些安慰,此时儿女孙子都已在她身旁,对奶奶来说不也是一份安慰么!“阿奶!莫事儿,你看我们都来哩,都来看你哩,我们把吉庆给你老人家带来哩,你过两天就好哩!”奶奶光亮的脸色完全不像个病人,听了立生的话奶奶也应了一声。立生惊奇自己的决定是那么明智,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啊。渐渐身心从紧张中轻松起来,在奶奶的身旁和大伯和爸爸寒暄着,互相了解又互相安慰似的聊着各自的生活和工作,似乎这一切都是说给阿奶听了,告诉阿奶,儿孙都好,让她放心,安心养病。这多好啊,家的感觉,独有的清凉和从心底升起的感动。立生或倚着阿奶的床而坐,或者像个愣愣的小孩稳稳地坐在板凳上。在阿奶的身旁,立生立刻变得幼稚起来,那种活泼的感觉,空间虽然狭小,却温暖充实。封存在心灵深处的感受正在一点点复苏,是那样的熟悉,仿佛从未如此贴近过这个关于家的记忆,温暖的就如在数九寒天的夜晚从远处归来看到那一圈朦胧的灯光一样暖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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