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酱
<p> 有一则前人笔记说一“啃老”的公子哥儿,过着大撒把的日子;结婚后,独立生活。不得不操心自己的小日子。开门七件事,那件都得靠自己。他郁闷,就感叹道:“琴棋书画诗酒花,终朝每日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换却,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位先生说得不十分在理,他把前七件,看成乐和的“雅”;后七件看为郁闷的“俗”。没分对,茶该归“雅”里头;而柴米油盐酱醋,是须臾不可离的必需。不食人间烟火,肚子饿得咕咕叫,有气无力的吟诗作画,再喝空肚子酒,雅得起来吗?太不实际了。现在,我们日常生活,柴是排除在外了。做饭用煤气,取暖有暖气。剩下六件,虽说还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可内里头的变化一言难尽。看着质量提高了,制作精细了;但花活多了。操心张罗,还要细心防范。缺斤短两,真货假货,掺了兑了。操心加担心。日子过得有点揪心。</p>
<p> 北京人跟六件事里的“酱”特别纠结。早晨上班,起得晚,道儿上不敢耽误。买套煎饼,边走边吃,葱花香菜稀黄酱。中午快餐,盖饭,肉丝,京酱。晚上回家,省事,吃面,炸酱。换口味或招待人,下馆子;奔全聚德;薄饼卷烤鸭,抹甜面酱;家里外头都围着酱。来个外地的亲戚朋友,得介绍北京呀。“老字号六必居,听说过吧。酱园子,国内外都叫得响!东西全,高档;各样酱菜,稀酱、乾酱、豆瓣酱”。给六必居做广告,还挺神气;像是说:“咱的六必居”,没离开酱!</p>
<p> 唐鲁孙先生(1908-1985)的文章,写了许多饮食上的故事,堪称经典。讲到过不少跟酱、跟酱园有关系的事。自然提到六必居,提到六必居的竞争对手,西鼎和。六必居拿牌匾说事:明朝严嵩写的;明朝我们就卖酱菜,历史悠久,比你资格老!压西鼎和一头。西鼎和的牌匾,落款是“玉山主人”,没姓没名;无法回答六必居。找了个‘大学问’专家考证,一番人肉搜索之后,得出:玉山主人姓顾,叫德辉;元朝大至年间人。元朝人写的比明朝写的当然早了。把六必居堵回去了。两家不再比不再争。各干各的。唐先生还提到北城的宝瑞合、东城的天义顺和北京最大的酱园阜成门关厢的阜和成等著名酱园。先生细腻的描画了北京旧时的生活图景;是具体的生活美学的摹写。由于他在台湾,他的文字,近年来才读到一部分。</p>
<p> 齐如山在他的《中国固有的化学工艺》一书中,有论说酱的专门章节。引证古书,列举《礼记》、《周礼》、《史记》、《说文》等古籍的记载。说明“酱”这种食品,三千多年前就进入人们的生活了。北方不少人家都自己做酱。酱在中国,历史很久,食用普遍。齐先生这麽说。也有的地方不认。文革时,1969年珍宝岛事件发生后,说要准备打仗。北京战备疏散,不少人疏散到河北邢台地区农村。那里就不吃酱。没卖的,也不会做。书法家康殷在平乡县尹村。想吃点酱,没处弄去。他老家辽宁义县,会做酱。就自己动手,蒸馒头,捂长了毛,加盐加水,放盆里,盖冷布(挡苍蝇),太阳下晒。每天用筷子顺一个方向搅动一次,一礼拜就出味儿,变色。嘴急的,就能吃了。当然多晒些日子更好。在当时当地,是新鲜事物。</p>
<p> 说到饮食文化,茶伴着佛,“茶禅一体”;酒靠着诗,“诗酒趁年华”;都没少说。酱文化仗着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更该说说。北京的老油盐店,前店后厂,自产自销,腌咸菜、做酱醋。作坊里,供奉“酱祖”、“醋姑”牌位,初一、十五上供烧香。农历三月二十四,是酱祖醋姑生日;要庆祝,放假、吃好的、听戏。也有定在七月初一庆祝的。这酱祖是谁呢?汉朝的蔡邕(133-192)。是文学家、书法家。还当过中郎将,后人也叫他“蔡中郎”。他女儿蔡文姬,远嫁匈奴(蒙古);后来又回到汉朝(文姬归汉)。郭沫若给她写过剧本;《三字经》里也有她:“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他夫人赵五娘,元杂剧《琵琶记》的主人公;京剧、昆曲、梆子都有这个剧目。其中一折“扫松下书”,上世纪五十年代,北方昆曲剧院在西单剧场常常演出。说蔡邕听着耳生,一提他家的人,就都耳熟了。说是从唐朝被奉为“酱祖”,至于和酱的关系,暂付阙如。</p>
<p> 麦子面、黄豆为原料的黄酱,北方人一年四季食用。能生吃的瓜菜葱蒜,都可蘸酱吃。那吃相,那脆生生的响动;虎虎生风。大葱蘸酱,咔嚓咬断,尽显北方汉子的豪气爽直。</p>
<p> 北方没听说有关酱文化的举动,南方浙江绍兴,建起了“中国酱文化博物馆”。门前立石碑,刻有今人撰写的《酱祖铭》。</p>
<p> 北京人对酱,情有独钟。连弊病都给化解。油盐店卖稀黄酱,零打。端个碗去,递给伙计:“ 来两毛钱的黄酱”。他先把碗搁秤盘上,看多重;再盛酱,再过秤。按净重收钱。当年卫生差,苍蝇多。油盐店屋顶上,一条一条挂着粘苍蝇纸,也断不了苍蝇。还无孔不入,稀黄酱落上,产卵生蛆。蛆在酱里爬进爬出,谁要?就用拐磨子磨,就这样也难免有一个半个。挑出来,酱不能糟践;下锅多炸会儿。说是“井里的蛤蟆酱里的蛆”。一是不可能没有,二是那东西不脏,跟别处的不一样。</p>
<p> 生活里总会有无奈处。找理由,让心熨贴。</p><br/><br/><br/> <p>“就自己动手,蒸馒头,捂长了毛,加盐加水,放盆里,盖冷布(挡苍蝇),太阳下晒。每天用筷子顺一个方向搅动一次,一礼拜就出味儿,变色。”</p>
<p>母亲曾经在家里做过一次酱,那个味儿呀!我父亲都急眼了。</p>
<p>念书那会,买六必居的干黄酱,舀一勺,用水调稀,然后和炒好的鸡蛋(或肉)炒一下。之后倒进一玻璃杯里,带到学校。这个一直都是最受欢迎的,现在还有人记得那个好吃。</p>
<p>不过,有十多年没做了。</p> <p>炸酱面好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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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咱们论坛里面有很多炸酱高手,曾经一起在QQ群里讨论炸酱方法的时候,都是口水淹没键盘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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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俺跟酱,很有缘,俺娘住院时临床的通州老太太细细的给我讲如何用酱炒肉馅包饺子,多么多么好吃,没几天还非给我打来一瓶通州大酱,那叫一个好吃!拍胡同的时候认识一位及其善做炸酱面的影友,每次到草场必到他家骚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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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看了此文,估计潘老也有炸酱的绝活吧,怎么样?给咱们露一手解解馋??</p> 说酱,说的好! 潘老旁征博引,一篇妙文把酱的源流说得清清楚楚,真是大家路数。 黄酱,零打 作为一个还算纯正的北京人,对酱情有独钟,可正因为太喜欢它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爷子引经据典,追根溯源,把我想知道的和想说的都道出来了,酱,就是北京平民文化的一个缩影。 真开阔,老先生了不得,赞一个!! <p>作坊里,供奉“酱祖”、“醋姑”牌位,初一、十五上供烧香。农历三月二十四,是酱祖醋姑生日;要庆祝,放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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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要不怎么说是开卷有益呢。酱祖、醋姑,还是头回听说。中郎将啊。真有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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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潘老手快,我近来手里活多,刚刚想了一个破题:“夫柴之为物,其值亦廉矣。然则高居七事之首者何?盖彼物待此物而后熟也”。哈哈,这是《公羊传》的路数。起承转合,一时还顾不上呢。</p> 我喜欢酱,每顿饭都不离酱,还真不知道酱的文化,今天真是开眼了 拐磨子磨是什么物件? 回盘子:就是小石磨。直径30公分左右。10来公分的木柄立在磨扇上,手握着,一拐一拐的转。北京叫“拐磨子”,有的家里有。 拐子磨,大概是手摇的小型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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