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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11-1-21 16:42:00

穷北京

想看清一个镇子或者一座城，最好从外来，由远及近——由远小的整体到近大的局部，抠清楚细节，伸直了胳膊再往整体上插——最后拼装起来的模样大致不差。要不，前朝的历史由后人写就的为何在二十几史中要占大多数呢？ 
    咱先从天上说起，仿比您是坐着飞机来，那大铁鸟载着您扑向北京。朝下瞅，北海、颐和园的影子丁点儿没有，全是楼尖儿，高高低低竹签儿似的，但分有办法——我问您——就是只鸟，家不在这儿，您肯不肯拎着命往一堆“尖儿”上硬落？
    速降的冷风灌一脖领子噎得您有点儿变主意，换火车，您要是以为换火车就一准儿好，擎等着挨个脆的。
    挑一个离北京近便的城市——天津说，打上火车起到地儿从车站人缝儿中挤出来，前后到不了一个小时，快，快得您心慌赶啰得慌。天津那头儿跟女朋友分别搞个小仪式——按西礼儿——闭眼接个吻，睁眼稍微慢点，亲的是五十公里外一个放羊的廊坊老头，您还别皱眉头嫌弃，不好，给您换只落了单儿的拖鞋试试！别以为我在说笑话，不打架飞拖鞋的事儿城里头不多见，城外头稀松平常，进北京的风跟进北京的人一样——来，走都迅猛，进了城就懵大脑袋干打旋儿没了主意。
    如果，如果不是到而立之年另一半还虚着，少一根戗立不起来，非开车不足以耗工夫搪急找女朋友，您最好就死了在北京城里头驾驶兜风儿的心。城外头没遮拦来去都快，城里头便不会让您从容，城外的快让城内的慢补了，城，本身才觉着平衡，算是对得起自己个儿。
    由打早清儿起来算，直到近午夜，北京城，有路就是条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大道走成河——老话儿。一飘一摇，车挨车，钻过张纸都难，夜里头明显，戗着是一片惨白，顺着瞅，惨红！开着世界上售价最贵的车，烧着地球上价码最高的油，走在阳间最慢的北京的道儿上，最没脾气的您要是不上点儿火，俨然不大般配！火蹿房梁了，您可别指望谁会过来救您——烧趴了架也甭想。拿您的爱心打个比方，比如您有闲心养个宠物，抓了一块儿空地儿盖了间驴棚，置办个红木驴槽，期盼着落了梃的那个女子给您生个胖儿子（成圣不成圣的，有个驴槽的拷贝省得没童车急用现抓瞎。）不幸发生了，您的宠物驴因每周一天的限号不让上街闹了点小脾气儿，闲得磨蹄子，由火星儿而火斑而火苗而红彤彤。火烤着脸，多少会令您乱撞表示点起急的意思，赶紧打井是正途，没日子过的人才去犯傻打119。在北京，消防队里即便都是锦旗般的义士，跟您住街坊，并且真有那点儿视死如归，王二小不是王小二般的义气，赶上堵车，干搓手跟您一样没辙眼瞧着，甭说驴棚，玉皇的马厩也是焚成灰算——顺带手普及中药连带熏御马成阿胶。
    您来，若是探亲有个熟人照应还好，若不是，进北京之后，千万别去奢望寻什么古迹，古迹，哼，没有！北京跟老式的东西有仇！！不蒙人，要是有人肯轻挑那么一下子眉梢，紫禁城他也敢给你拆喽，一宿，一宿工夫平荡荡，连棵蒿子毛儿都剩不下。仅从建筑上来说，北京是世界上最勤快的城市，一辈人有一辈人的使命，北京呢，不，连儿子带孙子的活儿全拾掇起来干了。全世界最先进的东西都集中到了北京，往前看，只要能望得见头儿的物件——世界上多新的东西，甭管什么，外国有的，北京有；外国没有的，北京城也有。
    盈亏才合阴阳，那么多年的古都不缺人文，缺什么呢，缺人——缺“北京人”。偌大的北京城里您溜达，别巴望碰见北京人，这么说吧，现而今人稠的地界，西单、王府井还是后海，没北京人。冷不丁冒出一个半个儿的，也是为了生计抓弄窝头，两手抓满扭身就走——没一丝留恋，钻四环外头家里啃去。四环迤里，做买卖的是外地人，买东西的也是外地人，外地人坑外地人公平不算毛病——既然谁都没打算常驻，有今儿没明儿，责任便完全可以填进灶膛烧火。
    要踅摸北京人，奔四环外头。以前门楼子为中心，北京城一直在摊煎饼，一圈儿，一圈儿，一圈儿。房价是摊煎饼的小竹刮子，北京人成了面糊，变稀变薄烤焦了边儿上翻，热铛上熥，中间儿热，谁还不往边儿上凉快地方跑？铛边儿一疙瘩一块北京人不老少，还有铛沿儿下，流挂如吊死鬼儿努力向上攀爬的那些。河北成了北京真正的后院儿，几条如流苏的绳子深深扔进后院里，密密麻麻的北京人挤成了虱子山。不甘心有什么办法，眼瞅着疼，谁，有什么辙？
    说北京没景色注定要挨骂，好吧，随着大伙儿，说有。
    有可是有，是曾经“有”，如今早死了，剩下的渣儿都不够一碗底儿。无冬历夏，您去颐和园，满园子人挤热羊似的往里灌；故宫更甭说，照张相片，甭打算一人儿，别人是您的背景，您是别人的背景；逛卢沟桥，“卢沟晓月”的碑干不呲咧的还立着，桥也没塌，可怎么走都觉着不是滋味——即使黎明去买只公鸡抱着。霜结上了石板，鸡呢，适时上岗打鸣，还是荒凉，为什么呢，永定河里望不见一滴水，一抄一手砂子。
    西山北山上的松树干挺着，不好意思打卷儿的松枝跟老天爷隔着一层雾气对望，绿都绿不出个精神。站上西山面对东南瞧北京，老有一层雾气飘在城市的脑瓜顶上，不是帽子胜似帽子，灰蒙邋遢没一点透亮劲儿。下雨的时候会好点，也就是“点儿”，您把整个东海翻锅全扣上，城外头溅几个泥痦子而已，城里可不一样，泛了塘——一瓢水都能淹死几辆车——赶上雨季，每座立交桥底下每年都会有屈死的车，倘镌碑纪念，西山的石头够不够用都需考虑。
    胡同是没了，剩下的几条也是摆设，干瘪的血管，蚰蜒般的抽搐于北京城这座已经僵了的尸身之上。胡同文化随着北京人的泡儿散也被撕扯得条条缕缕星星点点，没了昨天，看不到明天——快和慢，进城快城内慢；新和旧，城内新而观念旧——暴发户最怕就是被人瞧不起，弄块油皮儿噌噌嘴呢，扭头蹲炕上再嚼玉米核儿也是件痛快事儿，为何呢？脸上油光锃亮是弥补内心虚糠最省钱的安慰剂。贵族气？五代都出不了一个贵族，潦倒的贵族留存下从容的步态，暴发户永远都学不会，学了，也是一蹦一尥干拔高不见远儿，一股子一股子是暴发户干事儿的风格，只知道肚里亏是饿了，暴发户根本不往心上想一想。
    死，对老北京来说是一个不能跨过去的主题，城外头死，城里头也是死，只有，只有那些一天一层比芦芽长得还快的大楼是活的。涂胭脂抹粉须青春年少才好，一尺厚的脂粉半拃的发蜡再仔细的装扮，也不能叫装扮，应当，应当唤作装殓。
    面对死了的北京，北京人再有钱也脱不了大窟窿小眼睛的大褂和那一身穷气。大头朝下活着，是穷人们的专利，这辈子穷，下辈子还穷，永甭打算翻身，谁翻身，哼，骂谁！

杏花村 发表于 2011-1-21 23:48: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横窗瘦影在2011-1-21 18:32:00的发言： 如果老舍先生还活着，如果老舍先生还有精气神，他一定还要写，写老北京的三教九流，写老北京的人情世故，写消失了的胡同宅院和执手唏嘘的老街坊。因为他是老北京人，他爱这块土地，甭管世事如何变，他老人家的信念应该不会变。 </div>
我同意这位先生的话。
老舍先生会爱得那么无私，那么彻底！

劲松晨曦 发表于 2011-1-22 10:29:00

难过中。。。

同梦发表于 2011-1-24 09:33:00

“伪老北京”的东西却在大行其道。眼下电视里时时出现的“老北京酸奶”的广告，那酸奶是不是老北京味我不敢评论，因为我没资格----没吃过（我小时候吃的那种白瓷罐里的2角钱人民币一罐的不知算不算老北京酸奶，那的确好吃），单是那嗲声嗲气的“吃了吗您内”，注意：是“内”不是“呐”，就让人舌根发硬胃里泛酸了！

同梦发表于 2011-1-24 09:24:00

所以梁思成先生和老舍先生都被气死了！

紫滃发表于 2011-1-24 11:31:00

时代在变迁！！！

紫滃发表于 2011-1-24 11:01:00

楼上的说的真是呢。

六块五的花茶 发表于 2011-1-21 17:47:00

您学老舍先生~~您说，老舍先生如果活着该写什么呢~~

紫滃发表于 2011-1-21 17:33:00

新北京嘛！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11-1-21 18:08: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六块五的花茶在2011-1-21 17:47:00的发言： 您学老舍先生~~您说，老舍先生如果活着该写什么呢~~ </div>
要么闭嘴，要么说，然后蹲大牢！！

安德路 发表于 2011-1-21 18:37:00

老生哭腔：咳~~~~~~~咦————————————

横窗瘦影 发表于 2011-1-21 18:32:00

如果老舍先生还活着，如果老舍先生还有精气神，他一定还要写，写老北京的三教九流，写老北京的人情世故，写消失了的胡同宅院和执手唏嘘的老街坊。因为他是老北京人，他爱这块土地，甭管世事如何变，他老人家的信念应该不会变。

听故事 发表于 2011-1-21 20:17:00

屋子发表于 2011-1-21 18:47:00

咳!  这交通啊~~~
 
听人说,上班家近是一宝呢~!!

山姆大叔 发表于 2011-1-21 19:23: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紫滃在2011-1-21 17:33:00的发言： 新北京嘛！ </div>
你是城管吧

安德路 发表于 2011-2-9 10:30:00

胡同是没了，剩下的几条也是摆设，干瘪的血管，蚰蜒般的抽搐于北京城这座已经僵了的尸身之上。
——哭丧的又有几人！甭赖外国人包括小日本、高丽棒子瞧不起你；你还甭火冒三丈和人家掰哧。没事儿挺尸躺在板床上，摩挲摩挲心口想想，拆毁了多少好东西！真他妈的和这座古城深仇大恨似的，一点痕迹都不留，爪干毛净。混账东西丢尽了祖宗的脸。还他妈的人五人六的招手拍巴掌呢？我呸~人渣，千古罪人。

食烟火斋 发表于 2011-2-9 11:51:00

鸡鸣茅舍店，
人迹板桥霜。
那是以前。
现在呢？
鸡是肯德鸡，
霜是驴粪蛋表面那层霜。

安德路 发表于 2011-2-9 15:38: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食烟火斋在2011-2-9 11:51:00的发言： 
鸡鸣茅舍店，
人迹板桥霜。
那是以前。
现在呢？
鸡是肯德鸡，
霜是驴粪蛋表面那层霜。</div>
再品酒是勾兑的酒，
油是地沟油。
城分东西挂羊头，
人成哥姐卖狗肉。
何以解忧？

西四发表于 2011-2-28 15:52:00

写的不错您真有才不愧是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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