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市街上的张金利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font></p><p><br/><font face="楷体_GB2312"> <font face="宋体">在前门大街外面的西边有一大片地方,叫大栅栏地区,大栅栏地区有一条著名的街叫煤市街。在煤市街上有一个门牌号上面写着117号,在117号住着张金利先生。张金利出生于1958年,先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1994年开办了自己的饭馆:“金利饭馆”今天要强行拆除的就是他的这家饭馆。从2005年10月起,这条街就开始扩宽,到年底已有大力胡同3号与煤市街与博兴胡同口的张冬华相继被强拆。张金利是这条街上第三家被强拆的一家。这一天被定在14号早上八点左右。<br/> 由于前一天晚上我已与张金利先生联系好,想拍他家的拆迁的全过程。此时有一家以关注“城市与人的关系”的项目负责人也来到他家。我们共同商量了拍的方法与技巧,最后决定我跟随张金利拍DV与照片,而另一位姑娘拍DV。整晚张金利平静异常,他就像说邻居家的事情,我们基本都没有发言,只听他一人在说,总的想法是配合这次强拆。因为一来没有办法阻挡,二来实际上他已近于绝望。在说的过程中他的手的动作幅度很大,表达自己的意思也极为清晰。我想这是一个抗拆抗了半年的人练历出来的心态。我不想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只想用一种“冷”处理的心态达到最为客观的记录。回到家已是夜晚11点。<br/> 因为今天早7点就要先到现场看一下场地,所以到了6点就再也睡不着了。7点整走到煤市街。来到他家门口时只见张金利拿着一把大镐,大步向外走。由于他常年练一种武功,那架式就像要找谁打架,于是我随他来到他家的后墙。他用镐将后墙挖开一块露出里面的老砖,原来他是想照下这块墙以证明拆房者不承认的地方就是他家的老房子。之后我走上他家的房顶。从这儿到是可以看到煤市街的全景。此时已有人从四面八方聚来,也有三三俩俩的保安过来。看时间还早,就在旁边的小饭馆中吃几口早点,此时一位老者说:“没在房本上的面积当然不给,要是在房本上就当然要给。”可是事情并不这样简单。<br/> 8点半钟各种人员到齐,抢救车、消防车、挖掘车、公安车、城管车等各种车辆到齐,人员也已到位。于是开始清场。城管先将路两边封断,不准行人通过。然后由公证人员、城管人员进入现场再量一下各间房子的长、宽、高。在现存的正房中由一位不知是什么人向张金利宣读了宣武区政府的强拆令。张金利认真的听完后没有说什么。他认真地拿起一支长剑,对他的二哥说:“这个可放好了。” 另外他要强调的是没有房本的这一间,他让众人看过白瓷砖后面的老砖并量过才放心地离开。此时城管非常着急地想让这一切赶快结束,而张金利想让他们将东西放好,别乱了。两名女公证人员,站在门外让搬家公司的工人一一打开箱子查看,起个名字。如杂物一箱,冰箱一个,火炉一个,太小的东西只好不计。最后工人们抬出一个大木匾,上写“金利饭馆”张金利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我老父亲让做的,八几年就用这个。”<br/> 东西刚刚搬完,等在旁边的挖掘车就发动了起来,消防车先将水冲向房屋的各个地方,但是老门楼一下子倒地时还是飞起一大片尘土,我与张金利等一片人向掌扇胡同里面跑,跑不多远我发现尘土是沿胡同飞的,于是我叫住他,要他不要再跑,这时公证处的女职员跑来让张金利签字,张粗看了一下就签下了:张金利三个字。之后张金利也拿起了相机对着挖掘车,我此时就站在他的对面注意他的表情,我第一次见他的眼中含起了泪水,他显然是想忍住,但是没有成功,最终两行泪流下了他那有些苍桑的脸。此时他的背景是一片看客与警察。他一个人站在这儿是那样的无助与弱小。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让他感觉到一点点来自同类的关怀。<br/> 他说:“这是我请专业的设计院设计的,当时想盖二层楼,光是钢筋就用了两吨多,地基足有一米。父亲还说这是百年大计。当时就花了11万。”(从他家回来正遇房管所的人,他无意中说:‘他的房子花了十一万七。是我们给他盖的’)<br/> 中午与张金利并几个朋友就在他家的对面的饭馆吃饭。张金利又恢复了常态,我问他:“问一个问俗了的问题,我看到你哭了,当时想什么?”他略微想了一下说:“这是我家的房子,是我父亲买下的,我从小就住这儿,我心疼啊。”我又问:“你下午如何安排。”他说:“我下午去法院领一个通知,晚上只好在办事处睡了,因为我没房子了,我没处可去。”<br/> 吃完饭出来,他向南口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想:“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br/> 我就想用流水帐的方法记下这一切。不想评论,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对此加以批评。<br/> 拍摄时由于处于“风暴”的中心,使我得以仔细观看老张的每一点反映。最后得出一条结论:“这条汉子。”</font><br/> <br/> 张金利先生在“自家”的楼上自拍</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182421471249.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张金利先生面对被拆的家园<br/></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182452586692.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font></p><p><font face="楷体_GB2312">一个小时后的家园</font><font face="楷体_GB2312"></font></p><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182542688520.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18 2:54:49编辑过] 昨天到了鲜鱼口,站在片片瓦砾上,环顾四周,怎么看怎么象1945年的慕尼黑和柏林,当时想,其实也挺“幸运”的,因为可以在和平年代体会战后余生的感觉 <p><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183113094805.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183113087348.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18 3:11:57编辑过] <p>谢谢您给记录这一切了.我也收一份了.谢谢.</p><p></p> <p>土匪````</p> 感谢记录历史的人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后有功夫再写一个加强版。<font style="BACKGROUND-COLOR: #ffffff;"></font></div>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0 16:34:09编辑过] 期待加强版. <p>前后相距六七十年的致美斋(楼)</p><p> </p><p> </p><p> </p><p><br/> 从知道有人想在大栅栏动“手术”开始我就每天去一次大栅栏的煤市街,眼见着拆迁公告贴出来了,人们转在公告旁边,他们第一次感动了那遥远的传说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生活当中——这一天是2005年的1月,贴出的公告前看客们各怀心事,在城外早有住房,并不缺钱花的早就想用这钱换一辆好一点的汽车了;外地租用住房的则在议论,这一次搬家将搬往什么方向,自己新开几个月的小店又要关门了,最为不安的就是安居此街的居民们,他们不知道几个月后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放下睡觉的床铺,有许多在这儿住了两、三代,从这一时刻起就终结了他们无数的梦想与心灵深处的“根”。那时我还没有太强烈的记录意识,所以煤市街只拍了269张照片,涉及到七个家庭并五六个老店。现在看起来,我所做的只是我应做的几分之一,对此想起来就从内心感动不安并深深的谦意。<br/> 从这条街上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历史,从一张摄于20年代到40年代的致美楼的照片与我摄于2005年的照上可以看到相距六、七十年后它最终的命运。而张金利家的不幸就在于他是在中国、在北京、在大栅栏,又恰恰在煤市街上。也就是说他应变想到他的家的命运是早就定了的,虽然那时拆的与被拆的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br/> 从天安门广场向南就是大前门,再向南就是前外大街,大街的西边有一大片地方,叫大栅栏地区,穿过大栅栏这条275米长的商业街区就是著名的煤市街。民国之前这条街上集中了大批的著名饭庄。因为无论是来自大栅栏与廊坊头条、二条与三条、四条的商人,还是来自于八大胡同的风尘女子与嫖客都可在这儿满足自己的胃口。现在的煤市街上有一个门牌号上面写着117号,在117号住着张金利先生。我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家,因为他家的门楼,是淹在一大片店铺中的,在2005年年底他贴出了一张初看起来带有语病的字条,上写:除谈房产之事外,拆迁免谈” 。张金利出生于1958年,先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1994年开办了自己的饭馆:“金利饭馆”今天要强行拆除的就是他的这家饭馆。从2005年10月起,这条街就开始扩宽,到年底已有大力胡同3号与煤市街与博兴胡同口的张冬华相继被强拆。张金利是这条街上第三家被强拆的一家。这一天被定在14号早上八点左右。<br/> 13号的傍晚时分我在鲜鱼口听到有人说:“煤市街的张金利顶不住了,已经搬了。”,由此可见他已成了前门外大街两侧的抗拆明星。当我问走他是否已经搬了家时,他说:“我只是搬了饭馆中的一些东西。因为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参预其中。”随即我与一个朋友来到他家门前,此时他家的门外已聚集了几十人在看他办的“宣传栏”此宣传栏中记载了他家的老蓝图与法院、建委等部门的公告书等等不已而足,还有他自己写的对这次拆迁的一些意见。<br/> 老张的家里此时还像一个家,有一个老电脑、一个上下床,一个沙发、一张桌子并一个冰箱 </p><p> 由于前一天晚上我已与张金利先生联系好,想拍他家的拆迁的全过程。此时有一家以关注“城市与人的关系”的项目负责人也来到他家。我们共同商量了拍的方法与技巧,最后决定我跟随张金利拍DV与照片,而另一位姑娘拍DV。整晚张金利平静异常,他就像说邻居家的事情,我们基本都没有发言,只听他一人在说,总的想法是配合这次强拆。因为一来没有办法阻挡,二来实际上他已近于绝望。在说的过程中他的手的动作幅度很大,表达自己的意思也极为清晰。我想这是一个抗拆抗了半年的人练历出来的心态。我不想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只想用一种“冷”处理的心态达到最为客观的记录。回到家已是夜晚11点。<br/> 因为14号早7点就要先到现场看一下场地,所以到了6点就再也睡不着了。7点整走到煤市街。来到他家门口时只见张金利拿着一把大镐,大步向外走。由于他常年练一种武功,那架式就像要找谁打架,于是我随他来到他家的后墙。他用镐将后墙挖开一块露出里面的老砖,原来他是想照下这块墙以证明拆房者不承认的地方就是他家的老房子。之后我走上他家的房顶。从这儿到是可以看到煤市街的全景。此时已有人从四面八方聚来,也有三三俩俩的保安过来。看时间还早,就在旁边的小饭馆中吃几口早点,此时一位老者说:“没在房本上的面积当然不给,要是在房本上就当然要给。”可是事情并不这样简单。<br/> 快到8点时,张金利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他在等那一时刻的时候一边看着看他的人,一边拍这些看客与自家的房子。<br/> 8点半钟各种人员到齐,抢救车、消防车、挖掘车、公安车、城管车等各种车辆到齐,人员也已到位。于是开始清场。城管先将路两边封断,不准行人通过。然后由公证人员、城管人员进入现场再量一下各间房子的长、宽、高。在现存的正房中由一位不知是什么人向张金利宣读了宣武区政府的强拆令。张金利认真的听完后没有说什么。他认真地拿起一支长剑,对他的二哥说:“这个可放好了。” 另外他要强调的是没有房本的这一间,他让众人看过白瓷砖后面的老砖并量过才放心地离开。此时城管非常着急地想让这一切赶快结束,而张金利想让他们将东西放好,别乱了。两名女公证人员,站在门外让搬家公司的工人一一打开箱子查看,起个名字。如杂物一箱,冰箱一个,火炉一个,太小的东西只好不计。最后工人们抬出一个大木匾,上写“金利饭馆”张金利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我老父亲让做的,八几年就用这个。”<br/> 东西刚刚搬完,等在旁边的挖掘车就发动了起来,消防车先将水冲向房屋的各个地方,但是老门楼一下子倒地时还是飞起一大片尘土,我与张金利等一片人向掌扇胡同里面跑,跑不多远我发现尘土是沿胡同飞的,于是我叫住他,要他不要再跑,这时公证处的女职员跑来让张金利签字,张粗看了一下就签下了:张金利三个字。之后张金利也拿起了相机对着挖掘车,我此时就站在他的对面注意他的表情,我第一次见他的眼中含起了泪水,他显然是想忍住,但是没有成功,最终两行泪流下了他那有些苍桑的脸。此时他的背景是一片看客与警察。他一个人站在这儿是那样的无助与弱小。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让他感觉到一点点来自同类的关怀。<br/> 他说:“这是我请专业的设计院设计的,当时想盖二层楼,光是钢筋就用了两吨多,地基足有一米。父亲还说这是百年大计。当时就花了11万。”(从他家回来正遇房管所的人,他无意中说:‘他的房子花了十一万七。是我们给他盖的’)<br/> 中午与张金利并几个朋友就在他家的对面的饭馆吃饭。张金利又恢复了常态,我问他:“问一个问俗了的问题,我看到你哭了,当时想什么?”他略微想了一下说:“这是我家的房子,是我父亲买下的,我从小就住这儿,我心疼啊。”我又问:“你下午如何安排。”他说:“我下午去法院领一个通知,晚上只好在办事处睡了,因为我没房子了,我没处可去。”<br/> 吃完饭出来,他向南口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想:“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br/> 拍摄时由于处于“风暴”的中心,使我得以仔细观看老张的每一点反映。在房顶上他与城管人员客气地商讨着拆的时间,因为他想让自己的父亲到场后再拆,于是他们给了他时间,等到快9点时,他的父亲没有到,可能是老人家不敢看,也可能是家人不敢让他看,总之他没来。当城管的人员想让我们下去时,他急了,他需要我们的见证与记录,因为他相信此时的我们的中立与客观。<br/> 我看着他花了11万七的房子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化为粉尘。第二天我再次来到这儿,这堆粉尘还在煤市街上,上面有一个小孩东张西望。</p><p><font face="楷体_GB2312">前后相距六七十年的致美斋(楼)</font></p><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214412660654.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img src="http://img.obj.cc/forum/dvbbs/2006-3/20063214412687112.jpg" border="0" onclick="zoom(this)" onload="if(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 {this.resized=true;this.width=document.body.clientWidth*0.5;this.style.cursor='pointer';} else {this.onclick=null}" alt="" /><br/> 这简直...... 前几天我和几个同学一起逛煤市街,看见有一个饭馆儿抵抗拆迁,所有能用的墙都贴上了标语,连一个服装的假人上面都挂满了!我们当时非常同情他,但也知道抵抗是不可能阻止拆迁的,而只能唤起人们对房主的同情。。。。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jhf0551</i>在2006-3-21 20:17:53的发言:</b><br/>前几天我和几个同学一起逛煤市街,看见有一个饭馆儿抵抗拆迁,所有能用的墙都贴上了标语,连一个服装的假人上面都挂满了!我们当时非常同情他,但也知道抵抗是不可能阻止拆迁的,而只能唤起人们对房主的同情。。。。</div><p>就是这个饭馆。</p> 我还记得这个饭馆的墙上贴着斗大的标语:“牛玉儒,你在那里?”、“宣武区政府剥夺人民财产”……,看后很受震动,真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p>记录下真实的历史,以及历史中真实的“人”。用文字,用影像,来保留住个体的记忆。</p><p>中国历史一直都是大叙事的历史,渺小个体的行动以及声音,从来都被湮没,从来不起作用,至今依然。</p><p>这方面何时能改变,国家才算真的进步。否则,一切浮世繁华,都可能随时消散,不过轮回。</p><p></p> 哎! 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图片 我喜欢这种笔记体的写作方式,用没有描写的描写再现真实的场景,也最具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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