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琉璃厂(8月28日)
<P>一千次的走到这里,一千次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每当看见琉璃厂中国书店门前的大树,就像看到了家门。
第一次到琉璃厂已记不清是何时了。只有几个细节一生难忘记。
1987年的一天,我应邀来到琉璃厂西街东口路北,也就是一得阁墨汁厂的前面,那时这儿是一个饭馆,名字好像叫“?德堂”这一天是中国文化书院院务委员会的一个见面会,楼下是一般人们用餐之所,沿木梯上到二楼,有两张硬木大园桌子,桌边是几张清式靠背椅子。这一天来的人并不多,但几乎都是我国的国学大师。我记得在我的左边是金克木先生,他那时刚出了一本小窄本的著作,签字后分给我们看,对面是台湾定居大陆的袁晓圆先生、张贷年先生,王守常先生、鲁军先生,在另一桌上有汤一介先生及北大哲学系的李中华先生。这所学院是由我国一些顶级国学大师唱导成立的,当时的学术委员会主席是被人们尊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儒家的大师梁漱溟先生。其发起人还有冯友兰、季羡林大师。汤一介先生为院长,当时他只有50多岁。而当时40多岁的李中华、王守常、鲁军先生都是讲师或副教授。(现在则成了博导)
因为墙上贴着用书法字写的孔子的《论语》中的句子,记得有一句“切不正不食”我就认为这个饭馆为山东风味,因为是难得的一次聚会,标准也就高一点。每人40美元,那时候40美元要相当于今天的100美元,所以基本上孔府菜就上齐了。先上的一道是鸽子蛋的黄,只有大个花生仁的大小,泡在用香油调制的佐料中,这就是一道菜。中间又上些什么全然忘记,只记得最后是一个大火锅。90年代后期这家饭馆关门。
想到这儿,我就想起梁漱溟先生,他是国学中的神,一九八五年三月在地质礼堂,他自1953年与毛主席“打架”起就没有露过面,也没有文章发表过,总之不知是死是活,他的出现使我们有些“犯晕”。当时他坐在主席台的中间,根据会议安排有他先讲一下话,老先生扶着桌子,吃力地想站起来,有人上去想扶他一下,他用力一推,不让扶,有人让他坐下讲就行了,但老先生说:“我是一个教书的人,没什么文化,站着讲,是一种规范。”这一天他讲的是《中国文化要义》。这一年他88岁,讲了大约不到一个小时,体力不支,有人就建议等印好了再发给大家吧。
与琉璃厂发生的第二件事是1990年,我老家的大伯,来找我。他1949年之前在东四开有一个文物商店,那时叫骨董店(就这么称之,而不叫古董店,他的老师叫陈鉴堂。这个陈先生是中国最大的青铜器文物商,我大伯形容他是:“卖了半个中国的青铜器”大伯跟他学了三年后出徒,就自己干了。他也发了财。买了两座四合院,又结了一次婚。(原配在老家)到1949年,他卖掉北京的所有资产,到了河北省冀县一个小村子,他买了一些地,但正好赶上土地改革,他就成了五类分子,整天要挨斗,因为他长的不像农村中的那些地主,他有花白的头发,高高的发际,儒雅的气质,但他是被分配到养猪场,他很少与人说话,见了面只是点一下头,而别人也不敢理他,因为他是坏分子。那时我也在这个小村中,,因为我的哥哥管着他们,再加上我只有十岁左右,于是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我记得他的家藏文物多的数不清,因为红卫兵从他家抄出的明清瓷器,堆积如山,然后就围一堆人,一人一件地高举过头,向地上摔。他藏起了一件最好的商代青铜器,(现在的价格何止千万),据他说,这件青铜器地子好,三层花,有铭文数十个,上有羊头样纹。1972年他一人背到北京交给了文化部革命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则给他打了一个条,又给了他70块钱的路费。他每次来北京都与我同住一床,这种关系一直到他1994年去世。1994年我是与他到琉璃厂找他的一个师弟的,这个师弟在琉璃厂路南开有一个叫“?宝斋”的文物商店,现在还有牌子。师弟也老了,他只卖点小玩意,我说你为什么不卖点好东西,他说:“可不敢。我可不像人家,人家有路子,出了事有人。”我只见过他一面,两年后我再到他的小店,他已不干了。现在则已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
世事总让人伤感,第三件事就是这个荣宝斋,我1986年之前每周都到其大堂看画,那时标价都是几百元,最多一两千元,其地上摆有一巴林鸡血石,标价三万,那时你到东北的巴林县,买一汽车的巴林石,不过几千元。而现在的价格则是那时的几十倍。因为这个荣宝斋,我还有过更不愿提的事,所以就不说了。
今天又到琉璃厂,想起这些,就想起人生不过如此。几十年后我、他、他们、你们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国家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北京还叫北京吗?故宫还在吗?问天,问地,没人作答。
回来时再到琉璃厂,黄昏中的大槐树下散落着几个老人,槐花从高处落下来,拖着长长的香味,落在一个小孩的头上,一个老人一边从小孩的头上向下拿,一边他的伙伴们说:“中国,有几个皇帝,你知道吗?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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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29 0:36:11编辑过] 真好,写的真好,请其他网站转载时注明出处和作者,只要您不是用于商业出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28 23:03:42编辑过] 好快笔! 看了觉得伤感。。。 周三再写今天的事。 请人在进入<a href="http://club.book.sohu.com/culmain.php?b=sheying&c=11" target="_blank" >http://club.book.sohu.com/culmain.php?b=sheying&c=11</A>,我注册了一下。当时发了一贴,再也上不去了,发文非要什么通行证,不明白。请教我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P>在SOHU社区发言,必须注册SOHU的电子邮箱,然后用户名和密码,就是SOHU社区通行证的用户名和密码。</P><P>您当时是首次注册,注册完成后,系统会自动给您登陆。所以您可以发出一贴。在您以后发贴的时候,就必须先手动登陆。所以要您填写“通行证”的用户名以及密码。</P><P>如果您忘了,就只能重新注册一次。注册完成,第一次仍然是自动登陆。您要记住用户名和密码,以后就要手动了。</P> 小时候经常去琉璃厂逛,我家就离那儿不远。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29 20:31:29编辑过] <P>(接上文)西琉璃厂的文物商人们将真的与假的文物们一同放在客人们的眼前,考验他们的眼力,但不管怎样他们也要让假的像真的一样,所呈现出的审美情趣对我们想要保护老北京的人也是一个启发。我们一行人穿越过这些字画与老骨董,眼前路的北面就是地藏庙了。我去年冬天来时,它的一半在雪里,白白的雪落在灰色与黄色的瓦上,显出“老庙”两个字之高古。门口挂着民间书法家写的各种字体的书法作品。其中一幅的内容为:“????”。 走进院内,看到前面的院子已拆了一半,东西箱房只余下了几个老柱子,因为年代,地面的升高,大殿已低于官道1米有余。走近大殿,从所看到的前廊的两个金柱与飞檐看这是一座明末与清初的建筑。据本院居民讲,拆了一半才有人发现不能拆了,就放在这儿没人管了。由此我想起敦煌的“王道士”没有一个中国人不恨他的,因为是他只因为几个铜板,就让俄国人运走了那么多的文物,但有时我们又恨不起来。因为他实在太无知了,对此我们只有扼腕望天长叹,唉,可是在我们的眼前,就在今天,这么多的王道士,就在我们的眼前,公然地,丝毫不用掩盖地、理直气壮地、放荡地、有条不紊地、莫明其妙地就将他们送到了历史的尽头,没人说一句话,是集体患上麻木症与失意症?这种病我们这个民族又相当易得,当然也包括我与我们。你从西面的北极巷可看到大殿的屋顶,屋顶处的黄瓦已被人拆走几十块,据说每一个瓦能卖五元。所以我说:满街都是王道士,对面就是文化贼。偷走一些瓦也就罢了,可是北京又有多少“黄瓦”被人偷走,全国呢?“黄瓦”被偷走也就罢了,可是北京每天又有多少古老建筑被拆,全国呢?由此想起圆明园。哪一个中国人不知道它是八国联军烧的,但是你看一些历史图片,烧毁后的圆明园,因为多为石柱石墙,基本格局还在,现存的那个标志性的残石柱其实就是中国人进一步毁坏的见证。圆明园有多少石雕古建的构件被运进王府毫宅,王府毫宅用不了的,再被人砌进猪圈,于是全部的毁坏工作就完成了,不,远远没有,我们中国人还会再让它成一个“负数”,现在这儿是快乐的公园,是赚钱的大院,是一剂绝好的健忘药。北极巷除了还有两个院门架在那儿,已看不到任何居民,由此向西看去是大卖场(商场)的后身,你可以想像里面人流如织样子,而我们,却只能在它的背面,而进一步的毁坏也在背面。在我转身的时候从北极巷一个破门的里边传出二胡“二泉映月”那凄惨的乐声,好一个“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从一个残墙的豁口进入周家大院,这儿的3号是一家会馆。所谓三号,只有一个名罢了,墙都没了,大门也是像征性在立在那儿。院内只有一片说不清哪是房子,哪是小棚子的东西,那是人住的烂场子。3号门前是原来的胡同,胡同的两边应是房子,可现在两边是废墟、是混杂在一起的残砖断瓦,废墟上的草有一人高,居民讲常有蛇与黄鼠狼出没其中,走在其中感觉有一种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中的味道。但当你扭动一下自己的手,你会发现你确实走在2005年8月28日的北京的最中心的地带,你走在历史之中,你走在你应该清醒而不是睡去的地方。(下文还末写完)</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1 22:12:15编辑过] 好文章,震聋发聩!期待大家看了不要只觉得伤感........... <P>“中国,有几个皇帝,你知道吗?就那么回事。”</P><P>张老师,俺喜欢这句话!!!!
</P> 琉璃厂,这可是我的家啊~~ 好笔头。透着老练。干劲。 <P>今天去琉璃厂,我这个外地人真是没法想象他当年的神韵,俨然就是一个旅游用品商店的集市,有售货的小姑娘们把金头发高鼻子拉进店里。</P><P>不过他的那些店名匾额可真漂亮,像是一部晚清文化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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